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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斋昏黄的灯光如同凝固的琥珀,将空气里弥漫的纸墨沉檀香也染上了暖意。
孟屿小心翼翼地将那部深紫鎏金的《皇明经世文编》用原本的靛蓝粗布重新裹好,玄色丝绦在他指间穿梭,打出一个郑重的结。
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在臂弯,像抱着一个沉睡的王朝精魂。
“得给它找个安稳的‘座舱’。”孟屿环顾房间,目光落在那只刚腾空的24寸行李箱上。
昨晚他和大力已将大部分冬装、洗漱用品、甚至那两双厚实的雪地靴都打包完毕,箱子里还剩些柔软衣物的空间,正好能作为缓冲。
他单膝跪在厚实的地毯上,动作轻缓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大力安静地蹲在他旁边,手里托着几件叠好的厚毛衣。
看他将布包稳妥地安置在箱子最底层,用衣物严丝合缝地填塞包裹住,她才将毛衣一层层覆盖上去,如同为珍贵的种子覆上温软的土壤。
“缓冲系数…冗余度120%。”
她指尖轻轻按了按最上层的衣物,确认稳固,随即拉上行李箱拉链,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做完这一切,她仰起脸看向孟屿,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床头灯暖黄的光晕:“这样…它就不会在旅途里‘晕车’了?”
孟屿被她这个带着点孩子气的比喻逗笑了,胸腔发出低沉的震动。
他伸手,指尖拂过她颊边柔软的发丝,带着宠溺:“嗯,诸葛工程师的减震方案,满分。”他顺势捏了捏她微凉的脸颊,“走吧?该去火车站了。”
推开酒店厚重的旋转门,长春清晨零下二十度的寒风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穿透了过渡区的暖意,狠狠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大力立刻把羽绒服帽子兜头扣紧,毛茸茸的领子簇拥着小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陈峰那辆黑色老帕杰罗果然停在路边,引擎盖上方蒸腾着大团白气。
他正靠着车门抽烟,看到他们拖着箱子出来,立刻掐灭烟头,洪亮的声音穿透清冽的空气:“箱子给我!送你们去火车站!这老绿皮可不等磨蹭的人!”
他大步迎上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孟屿手里那个装着“精魂”的行李箱,“嚯!这箱子沉的!弟妹把长白山的石头都装进去了?”
“是历史的重量。”
大力在厚围巾包裹下,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认真的强调。
“得!比石头金贵!”陈峰嘿嘿一笑,利索地把箱子塞进后备箱,“上车!别误了点!”
车子在覆着薄雪的道路上行驶,最终停在略显陈旧的长春站前。
广场上人流涌动,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陈峰帮他们把箱子卸下来,拍了拍孟屿的肩膀:“老弟,弟妹,一路顺风!到了二道白河给我个信儿!山里信号时好时坏,提前说!”
“谢了老陈,回见!”孟屿道谢,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起大力的手,“走,找我们的时光慢车’。
穿过略显嘈杂的候车大厅,检票,走下站台。一股混合着铁锈、煤烟、陈旧皮革和人体热气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这就是绿皮火车的“体香”。
一列深绿色的火车安静地卧在轨道上,车身油漆斑驳,车窗是能向上推开的旧式设计,有些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
车厢连接处包裹着深绿色的帆布,随着寒风微微鼓动。车头方向,巨大的蒸汽机车头(或老式内燃机车头)正低沉地喘息着,喷吐着大团白雾。
“Kxxxx次,长春开往白河,请旅客抓紧时间上车…”广播里传来略带电流杂音的提示。
“我们的车。”孟屿找到硬卧车厢号,拉着大力和箱子走过去。车厢门口站着穿深蓝色制服的列车员,脸冻得通红,麻利地检票。
踏上狭窄的车厢过道,脚下是深红色的化纤地毯,早已磨得发白。
过道狭窄,两边是三层卧铺。空气里弥漫着方便面、茶叶蛋、香烟(尽管禁烟但气味残留)以及人体散发的温热气息混合成的、复杂却充满烟火气的味道。
他们的铺位在中铺,相对安静些。孟屿先把那个装着“精魂”的箱子塞进下铺底下最里面,确保稳妥。又把装着两人随身物品的背包放上中铺。
“上去?”孟屿拍了拍铺着蓝色条纹化纤床单的中铺。
大力点点头,动作略显笨拙地抓着冰凉的金属扶梯往上爬。孟屿在下面托着她的腰,帮她稳稳地上去。自己也随后爬了上来。
中铺空间逼仄,坐直了头几乎能顶到上铺的床板。
但铺位还算干净,小枕头和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两人并肩坐在铺沿,腿都伸不直,只能微微曲着。
“空间利用率…接近极限值。”
大力小声评价,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对面中铺一个老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斜下方下铺的年轻妈妈在哄着哭闹的孩子;过道里,列车员推着吱呀作响的小推车,吆喝着“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
“哐当!”一声闷响,车身猛地一震。
“呜——!”悠长而浑厚的汽笛声拉响,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苍凉感。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铁轨接缝,发出规律而缓慢的“哐当…哐当…”声,伴随着车身轻微的、富有韵律的摇晃。
窗外,长春站的站台缓缓后退,然后是城市低矮的屋顶、覆雪的街道、光秃秃的行道树……速度并不快,景物以一种可以细细端详的速度流淌而过。
大力脱掉厚重的羽绒服,里面是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
她靠着车厢壁,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蒙着薄霜和灰尘的车窗玻璃,变得柔和朦胧,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孟屿拿出手机,镜头对准她映在斑驳车窗上的影子。朦胧的光影里,她的轮廓温柔而静谧,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像一幅怀旧的老照片。
“咔嚓。”声音很轻。
大力闻声转过头,车窗上她的影子也转了过来,目光在模糊的玻璃上与孟屿的视线相遇。
她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像在回应这无声的捕捉。
孟屿放下手机,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微凉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将她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哐当…哐当…”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是唯一的背景音,缓慢、悠长,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车厢里其他声音似乎都模糊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流淌的暖意和窗外不断变换的、覆雪的北国冬景。
列车驶离城市,进入广袤的雪原。
窗外是无垠的白,偶尔掠过一片顶着厚厚积雪的松林,像披着白绒毯的沉默卫兵。天空是北方冬日特有的高原湛蓝,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看!”
大力轻轻碰了碰孟屿的手臂,指向窗外。一群麻雀大小的鸟儿,羽毛灰白相间,扑棱棱地从一片雪地里飞起,像炸开了一小片雪雾,又迅速消失在林间。
“是雪鹀。”孟屿看了一眼,“冬天雪地里常见的小家伙。”
大力点点头,目光追随着鸟儿消失的方向,清澈的眼底带着新奇的光。
孟屿再次举起手机,这次镜头直接对准了她被窗外雪光映亮的、带着浅笑的侧脸。
“咔嚓。”这一次,他没有掩饰快门声。
大力转过头,这次没有嗔怪,反而对着镜头,配合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被阳光和旅途染上暖意的笑容。
那笑容清澈见底,带着点小小的狡黠。
孟屿看着屏幕上那毫无保留的笑颜,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他收起手机,伸手揉了揉她戴着毛线帽的脑袋:“嗯,这张…怀旧风参数满分。”
“那是绿皮车厢的光影加成。”大力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猫。
列车在雪原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时间仿佛被车轮的节奏拉长。
孟屿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里面是早上灌的热水,还温着。
“补充点水分。”他倒了一杯盖递给大力。
大力小口喝着温水,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她又从背包侧袋里摸出两个橘子,金灿灿的,带着清新的香气。
“补充维生素c,预防感冒。”她剥开一个,分了一半给孟屿。
两人并肩坐在狭窄的铺沿,分享着温水和酸甜的橘子。
阳光透过车窗,在深蓝色的条纹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车轮的“哐当”声是恒定的节拍,车厢轻微的摇晃像温柔的摇篮。
大力吃着橘子,头不自觉地轻轻靠在了孟屿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宽厚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缓慢前行中的静谧与依靠。
孟屿侧过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发丝间洗发水的淡香混合着橘子的清甜气息萦绕在鼻尖。
他伸出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她的肩背,将她紧紧地拥在自己身侧。
窗外,辽阔的雪原在冬日的阳光下静静铺展,偶尔掠过几座覆盖着厚厚积雪的低矮农舍,烟囱里冒出笔直的白色烟柱。
时间在“哐当…哐当…”的节奏里,温柔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摇晃的幅度似乎加大了一些。
窗外的景致不再是平坦的雪原,开始出现起伏的山峦轮廓。
松林更加高大茂密,披挂着晶莹的雾凇,在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清冽纯净,带着松针和冰雪特有的冷香,透过车窗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要到山区了。”孟屿低声说,轻轻拍了拍靠在他肩头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大力。
大力闻言睁开眼,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连绵的黛色山峦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火车沿着蜿蜒的山麓铁路缓慢爬升,发出比在平地上更沉重、更有力的喘息声。
“呜——!”汽笛声再次拉响,比之前更加悠长浑厚,在山谷间激起隐隐的回音。
突然,在火车拐过一个巨大的弯道,驶出一片茂密的白桦林之后,视野骤然开阔!
在正前方,在层峦叠嶂的尽头,在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映衬下,一座巍峨、圣洁、披覆着永恒不化皑皑白雪的巨大山峰,如同神只般拔地而起,清晰地撞入眼帘!
那就是长白山主峰——白头峰!
山顶的积雪在午后阳光的直射下,闪烁着冰冷而璀璨的银辉,像一顶巨大的、光芒四射的钻石王冠。
山体线条雄浑壮阔,带着亘古的威严,沉默地俯瞰着苍茫大地和这列向着它缓缓蠕动的绿色小虫。
车厢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对面看报的老大爷也放下了报纸,推了推老花镜,望向窗外,发出悠长的感叹:“嚯…真俊呐!”
大力微微张着嘴,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雪峰。阳光照在她脸上,映出纯粹的震撼与向往。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孟屿的手,指尖微微用力。
孟屿同样被这壮丽的景象攫住了心神。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颤,侧过头,看着身边女孩被圣山光芒映亮的侧脸。
他拿出手机,这一次,镜头没有对准她,也没有对准雪山,而是微微倾斜,将车窗外的白头峰,和她凝视着雪峰、带着震撼与温柔的侧影,一同框入了取景器。
巍峨的雪山是沉静的、永恒的、令人敬畏的背景。
而她,是他通往这永恒背景路上,最温暖、最鲜活的坐标。
“咔嚓。”
画面定格:
移动的车窗像天然的画框,框住了亘古的白首,也框住了依偎在车窗边、被雪峰圣光照亮的她。
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依旧缓慢而悠长,如同岁月的心跳。
“哐当…哐当…”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声响是唯一恒定的背景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悠长的韵律。车厢轻微的摇晃,像一只巨大的摇篮。
孟屿背靠着冰凉的车厢壁,一条长腿曲起抵在对面的铺板边缘,勉强撑开一点空间。那部深紫鎏金的《皇明经世文编》被他小心地摊开在并拢的腿上,靛蓝粗布垫在下方,隔绝了化纤床单的摩擦。
昏黄的顶灯在他头顶投下一圈光晕,照亮了书页上乌黑如漆、力透纸背的馆阁体小字。他微微垂首,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跨越了数百年光阴的奏议字句。
“宣德九年,户部奏议:’北地苦寒,冬粮转运维艰。请于京畿近仓预储粟麦十万石,俟河道冰坚,以雪橇、冰床速运边镇,则士卒得饱,烽燧得宁……’”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而温润,如同上好的松烟墨在澄心堂纸上缓缓洇开,每一个字都带着历史的重量,清晰地落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
大力就挨着他坐,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侧。
她穿着那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下巴微微抵着他屈起的膝盖外侧,双手抱着自己的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清水。
她听得很专注,清澈的眼眸映着书页上跳动的墨色,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一下,像在努力理解那些古奥的词汇和遥远的筹谋。
“雪橇…冰床…”她小声重复,带着思索,“是…用冰雪作为滑行介质的大型人力或畜力运输工具?类似于…雪地版的漕运?”她的声音在车轮的节奏里显得格外软糯,带着一丝求解的依赖。
“聪明。”孟屿嘴角弯起赞许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书页上“冰床”二字,“北方冬天河道封冻,陆路难行,利用天然的冰面和积雪,反而是最高效的‘高速路’。老祖宗的智慧,因地制宜。”
他的目光并未离开书页,只是空着的那只手很自然地抬起,轻轻揉了揉她靠在自己膝边的发顶。
毛线帽的触感柔软,带着她的体温。
大力舒服地眯了下眼,像只被顺毛的猫,身体又往他这边无意识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贴合的姿势,脸颊几乎要贴上他腿侧的毛衣纹理。
她继续听着,孟屿的声音不疾不徐,讲述着明朝官吏如何在苦寒中调度粮秣,如何在冰天雪地里维系千里边防的生命线。
那些枯燥的奏议条文,在他低沉的嗓音和清晰的解释下,竟也显出一种别样的、与当下旅途隐隐呼应的韵律感。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雪原被染上了一层静谧的蓝灰色。
车厢里,过道对面中铺的老大爷早已放下报纸,鼾声轻微而均匀。斜下方哄孩子的年轻妈妈也安静下来,抱着孩子靠在铺位上假寐。
只有车轮“哐当…哐当…”的声响,和孟屿低沉平缓的读书声,交织成这片移动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孟屿的目光扫过下一页,正要继续。
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身边人一点细微的变化。
他微微侧过头。
只见大力抱着保温杯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松地搭在了她自己的腿上,杯盖微微歪斜。
她原本挺直的背脊,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点点地、柔软地倾斜下来,最终,额头轻轻地、稳稳地抵在了他屈起的大腿外侧——那个她一直挨着的位置。
她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比刚才深沉了许多。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下,在暖黄的灯光里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脸颊因为靠着他的腿而微微压着,挤出一点软乎乎的弧度,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着,透出一点孩子气的憨态。
睡着了。
像一只在暖炉边终于熬不住困意的小动物,毫无防备地沉入了梦乡。连那点思考时习惯性微蹙的眉心,此刻也完全舒展开来,只剩下纯粹的宁静。
孟屿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他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侧颜,看了好一会儿。
车厢的摇晃似乎都变得格外温柔,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静。
他眼底的笑意无声地蔓延开,像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水纹。
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合拢了腿上那部厚重的《皇明经世文编》。
深紫鎏金的封面在灯光下流转着幽静的光泽。他把它连同靛蓝粗布一起,轻轻放在靠窗的铺位内侧,确保稳妥。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把目光落回腿上熟睡的女孩身上。
他拿出手机,动作轻缓得像怕惊动空气里的尘埃。
屏幕解锁的微光映亮了他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避开了顶灯直射在她脸上的强光。
镜头无声地对准。
画面聚焦在她靠着他大腿酣睡的侧脸。
暖黄的光线柔和地勾勒着她沉静的轮廓。长睫如蝶翼栖息,脸颊被压出的那点软肉显得格外稚气。
散落在他深色羊毛裤上的几缕柔软发丝,在镜头下清晰可见。
背景是模糊的车窗,窗外是飞速后退、融入暮色的雪原剪影,以及车窗上凝结的、如同冰晶森林的霜花图案。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车轮声完全吞没的快门声。
孟屿看着屏幕里定格下的画面:沉静、依赖、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一种在旅途颠簸中奇异的安稳感。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将手机屏幕按灭,揣回口袋。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稳当些,那条被她枕着的腿也刻意放松了肌肉,给她提供更舒适的“枕头”。
然后,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将她滑落到脸颊旁的一缕发丝,小心翼翼地拢到她耳后。
指尖拂过她温热光滑的耳廓皮肤,带来一点细微的痒意。
睡梦中的大力似乎感觉到了,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无意识地用脸颊在他腿上蹭了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像小奶猫般的哼唧声,随即呼吸又恢复了绵长均匀。
孟屿的胸腔里涌起一股温热的、饱胀的满足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不再动作,只是安静地坐着,背靠着冰凉的车厢壁,一条腿支撑着熟睡的爱人,目光投向窗外。
雪原与天空的界限变得模糊。远处起伏的山峦只剩下深黛色的剪影,沉默地注视着这列在旷野中孤独前行的绿色长龙。
车窗上的霜花在暖气的作用下缓慢变幻着形态,像有生命的微小森林。
车轮碾过铁轨,“哐当…哐当…”的节奏依旧缓慢而悠长,如同时间老人沉稳的心跳,在这片移动的、温暖的小小世界里,温柔地流淌。
孟屿微微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大力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干净的清香,也感受着她平稳呼吸带来的、细微的起伏。
他闭上眼睛,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
旅途漫长,前路有风雪,但此刻,怀拥着这份沉甸甸的温暖与信任,便是归途。
二道白河镇到了。
....................
绿皮火车“哐当”一声闷响,终于彻底停稳在白茫茫的二道白河小站。
车门“哗啦”拉开,一股比长春更凛冽、更纯净、带着松脂和冰晶气息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激着裸露的皮肤,瞬间把车厢里暖烘烘的倦意驱逐干净。
“唔!”大力下意识地把脸往羽绒服厚厚的毛领里又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到了。”孟屿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拎起那个装着珍贵古籍的行李箱,又拿起两人的背包,“小心脚下,全是冰。”
站台简陋,积雪被踩成了脏兮兮的冰面,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下车的乘客寥寥,一个个裹得跟熊似的,呼出的白气浓得像开水壶。
小站外面停了几辆漆皮斑驳、顶上捆着滑雪板的绿色旧吉普,司机们抄着手,跺着脚,目光在稀少的出站旅客中逡巡。
“孟先生!诸葛小姐!这边!”
一个穿着鼓鼓囊囊迷彩防寒服、戴着翻毛雷锋帽的壮实汉子挥舞着手臂跑过来,脸颊和鼻头冻得像涂了胭脂,笑容憨厚又热情,正是民宿老板派来的司机大刘。
“路可不好走啊,雪把道埋了大半!”
大刘嗓门洪亮,帮忙接过孟屿手里的行李,塞进那辆底盘高得像小型坦克的绿色212吉普后备箱,“咱得赶紧的,赶天黑前到!”
车子驶出破落的小镇,很快就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山野。
路越来越窄,雪越来越厚,被车轮反复碾压又冻结,路面像打了一层厚厚的冰蜡,崎岖不平。
窗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海。参天的原始森林披着厚重的雪挂,枝桠被压得低垂,如同无数沉默肃立的巨大雪雕。
只有车轮碾过冰面发出的尖锐摩擦声和引擎吃力的低吼,刺破这片亘古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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