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枪与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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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舶主，不可轻举妄动。我们有四艘船在外，最早也得明日返航，人手不够……再看他们刀箭齐备，可不是山贼那么好对付的。”</p>

林招娣强压怒火，闭目不答。</p>

红胡子水手则把头伸出舷外，张口便是流利的汉话：</p>

“黄县丞这话可就冤枉人了。</p>

“我们这些跑海的，消息灵通些也是常理。</p>

“倒是您，带着这么多人，莫不是想杀良冒功？”</p>

黄举天扫了红胡子两眼，目光依旧对准林招娣：</p>

“大娘子多虑了。本官此行只为查明卢使君下落，若大娘子肯配合，自然相安无事。”</p>

林招娣陌刀微微一动，语气冷冽：</p>

“若我不肯呢？”</p>

黄举天目光一沉，手中长枪抬起：</p>

“那本官……只好按林家的规矩来了。”</p>

此言既出，船上水手们皆是一愣。</p>

连林招娣也出现了片刻的失神。</p>

她随即哼笑几声，抬起右腿踩在船舷上，讥讽道：</p>

“我对县丞一无所知，县丞倒是知道我家许多事。”</p>

林招娣视线扫至郑翊头顶，后者顿时打了个冷颤：</p>

“你当时，也是像这样给黄巢带路的吗？</p>

“带北方佬屠杀琼人的友邻？”</p>

郑翊额上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p>

幸得成亮上前两步，挡在他身前，冷笑道：</p>

“阿兄，我看林大娘子根本不敢和你比试，万一输了，岂不是要在手下人面前丢尽颜面？”</p>

有外人在场时，成亮自觉将身份，切换到黄举天的亲弟，将“阿郎”改称为“阿兄”。</p>

他回头，故意大声道：</p>

“我看还是回去吧。</p>

“阿兄本想在振州，扶持一派做海商代理，平衡南海势力。</p>

“偏偏有些人，总是这么不识抬举……”</p>

几十个义子部曲顿时纷纷附和：</p>

“我看林招娣就是怂。”</p>

“是啊是啊。”</p>

“还以为多了不起呢。”</p>

“还是扶持符家吧。”</p>

“我们不就是借符家船来的吗？”</p>

上方，林招娣摇头冷笑，语气中带着不屑：</p>

“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不必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你哥想按我家的规矩来？那便来吧。”</p>

这时，一个新加入没几天的林家水手，小声问身旁的红胡子：</p>

“舶主家的规矩？”</p>

红胡子低声答道：</p>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不同意见的时候单挑，打斗分生死。”</p>

新人水手点点头，对于刀尖舔血的他们来说，确实是常见的规矩。</p>

“可我看那狗官好像会点功夫，舶主为什么非得答应他？若是直接开船走……”</p>

红胡子拍了拍新人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p>

“放心吧，大娘子没输过。”</p>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p>

“大娘子可是杀了亲弟才当上舶主的，论本事，论心狠，整个岭南也找不到第二个。”</p>

下方，远离郑翊的几名义子部曲，也在小声议论：</p>

“咱义父为啥非要跟她打啊？出了事可怎么办？”</p>

“就是说啊，还单挑，我们救都来不及救。”</p>

“义父何必在这种地方，跟一个女匪分生死。”</p>

“因为义父此行有两个目的：既要得到卢钧的下落，也要收服林家人心。”</p>

“那也不能以身犯险啊，义父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p>

“黄成佛平时最会讲道理——要不你去劝劝义父？”</p>

“阿弥陀佛。”</p>

名叫黄成佛的少年微微抬眼，语气平和：</p>

“贫僧修的是清净心，不涉纷争。义父行事自有分寸，何须多言？”</p>

“装鸡儿呢？选校事组那日，数你黄成佛哭声最大！”</p>

“师弟，你着相了。”</p>

“黄成佛说的要道理，大家伙根本不必担心义父的安危。”</p>

“为什么？”</p>

“此次单挑，他老人家不有两张保命底牌吗？”</p>

“你是说那个？”</p>

“就是那个。”</p>

“我好像从来没见义父用过那个，他也不准我们碰。”</p>

“毕竟提取困难，沾了就死，义父舍不得分给我们也很正常。”</p>

“那第二张底牌呢？”</p>

“喏。”</p>

几名少年顺着说话者的视线望去。</p>

只见成亮站在距黄举天十五步外，手中提着一把角弓，箭矢已搭在弦上，随意地垂在腰侧。</p>

“看似毫无戒备，实则抬手便射！这个距离对亮帅来说，连苍蝇都能命中，何况林招娣呢？”</p>

少年们不禁点头认可。</p>

这场看似危险的对决，确实很难对义父造成致命威胁。</p>

“阿弥陀佛。”</p>

黄成佛双手合十，缓缓睁眼道：</p>

“尔等对鬼蜮伎俩争论不休，怎就没想过，义父能毫发无伤地赢呢？”</p>

几个少年还想说什么，但黄举天已将长枪横放身前，昂声道：</p>

“大娘子，何时何地开始？”</p>

“现在！”</p>

话音刚落，林招娣高举陌刀，竟直接从船舷上一跃而下。</p>

那可是将近两丈的高度！</p>

在重力势能的加持下，黄举天再如何托大，也不敢硬接，只得平地翻跃，迅速躲开。</p>

陌刀重重砸入泥中，与地面成五十度以上夹角。</p>

林招娣双手撑着刀柄末尾发力，一个跟斗，卸掉了高度差，稳稳落在黄举天正前方；</p>

随即拔出陌刀，挥舞而去。</p>

四周的义子部曲们迅速散开，为两人相斗留出空间。</p>

船上的水手们则手持弓箭，紧盯着黄举天带来的人，防备他们破坏这场勇士之间的决斗。</p>

但见刀光枪影交织。</p>

黄举天与林招娣的交锋愈发激烈。</p>

林招娣的陌刀大开大合；</p>

黄举天的长枪则灵动迅捷，每一刺都精准狠辣。</p>

战至酣处，林招娣猛然发力，陌刀横扫而出，刀锋直逼黄举天腰腹。</p>

黄举天则低腿旋身，长枪一抖；</p>

枪尖划出弧线，探向她的咽喉。</p>

两人手臂一震，竟都选择了兵刃回防。</p>

刀枪相撞。</p>

火星四溅！</p>

周围众人屏息凝神。</p>

林招娣后退了九步。</p>

黄举天退了三步。</p>

若是什么帮派内部比武，此时胜负已然分明。</p>

可林招娣却单手撕裂上衣，将胸怀袒现在日光下，双手重新持起陌刀，整个人仿佛进入到了更专注的状态……</p>

黄举天见状，只是摇了摇头：</p>

“花里胡哨。”</p>

林招娣吼声震天，脚下猛然发力，陌刀带着呼啸之声直劈而下。</p>

这一击声势之沉重，连成亮都忍不住抬起了弓。</p>

清脆的撞击声后——</p>

两把兵刃皆脱手而出，掉入海面。</p>

黄举天与林招娣当即赤手空拳，战在一处。</p>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凌厉。</p>

尘土在他们的激战中飞扬四起，很快便遮蔽了众人的视线。</p>

场内的战况顿时变得模糊不清。</p>

直到林招娣愤怒的嘶吼再次响彻。</p>

尘土散去。</p>

只见黄举天跨蹲于林招娣身后，双手反剪住她的双臂，前胸紧贴着她的后背，令她无法挣脱。</p>

“大娘子，你要么选择认输，要么……”</p>

黄举天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p>

“我陪你耗一整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