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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小看我
昏黄的灯笼，挂在牛车上摇曳。</p>
身心沉重的陈延雷，下了车，穿过长廊，来到陈家大翁的书房前。</p>
门内透出一丝微弱的光，隐约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p>
陈延雷站在门外，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推开。</p>
片刻后，他收回手，低声唤道：</p>
“祖父。”</p>
“是延雷吗？进来吧。”</p>
陈延雷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有些干涩：</p>
“孙儿……就在门外回话吧，夜深了，怕打扰祖父。”</p>
门内沉默了一瞬，陈家大翁的声音再次响起：</p>
“说吧。”</p>
陈延雷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p>
“一切已安排妥当，三日后便可发动。届时民乱一起，黄巢必定措手不及。”</p>
“此事关系重大，万不可有丝毫差错。”</p>
“孙儿明白。”</p>
陈延雷直起上半身，走回自己的房间。</p>
他先是躺在床上，后又久久坐在窗前，感受夜风拂过的凉意。</p>
“延雷，还没睡？”</p>
忽然，大哥陈延风的声音自外面传来。</p>
陈延雷回头，见大哥手中提着一包东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p>
“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p>
陈延风走进房间，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笑道：</p>
“知道你最近忙，特地给你带了点最爱吃的蜂蜜牛肉干，解解馋。”</p>
陈延雷一愣，打开包裹，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p>
这牛肉干是他大哥的秘制做法——</p>
选用鲜宰的黄牛肉，切成薄片后用盐、花椒、姜汁腌制，再以炭火慢烤至干硬，最后用蜂蜜和酱汁反复涂抹，晾晒数日而成。</p>
入口甘甜，回味咸香，是陈延雷从小到大的最爱。</p>
他拿起一块牛肉干，咬了一口。</p>
滋味依旧。</p>
“还记得小时候吗？”</p>
陈延风坐在一旁，也撕了块肉：</p>
“七岁那年，你说想吃牛肉，可杀活牛是犯法的，只有死牛肉才能卖。你却馋得不行，整天缠着我。”</p>
陈延雷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怀念：</p>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非要吃。”</p>
陈延风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笑得更明显了：</p>
“我哪受得了你整天念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家里的耕牛宰了。祖父气得抄起藤条，狠狠抽了我一顿，差点没把我赶出家门。”</p>
陈延雷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里却带着一丝酸涩：</p>
“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才挨的打，心里愧疚了好久。”</p>
“本来就是因为你啊。”</p>
“大哥，做两包牛肉干，不需要宰五头牛。”</p>
“呃……咳，总之你是我弟弟，我不疼你疼谁？”</p>
陈延风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坦荡，</p>
“再说了，反正那些牛都老了，干不了多少活，宰了就宰了。”</p>
陈延雷看了看手中的牛肉干，又抬头看了看大哥，愈发觉得大哥门牙上的两个缺口显眼。</p>
陈延风依旧如小时候那般疼爱他。</p>
而他却……</p>
陈延雷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牛肉干轻轻搁在桌上：</p>
“大哥……”</p>
“怎么了？”</p>
陈延风凑近了些，眉头微微皱起。</p>
“我没胃口。”</p>
“你还会没胃口？”</p>
陈延风大惊失色，伸手在弟弟额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语气里满是担忧：</p>
“你不会是病了吧？我去找医师给你看看？”</p>
陈延雷侧过脸去，声音有些沙哑：</p>
“没病，只是有点累。”</p>
“……是不是狗县丞欺负你了？”</p>
陈延风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怒道：</p>
“我就说，得早点把他那条狗腿打断，你跟祖父偏要拦着我！</p>
“现在打了我脸还不够，要把陈家人的脸都打一遍吗！”</p>
陈延风“刷”地起身，似乎想拔出腰间的佩刀明志；</p>
却猛地想起这是在弟弟房间，他的刀搁在自己卧房。</p>
可气势已经酝酿起来了，只得大手一拍桌案，震得桌茶碗都跳了起来：</p>
“你放心，哥现在就带三十家仆过去，摸黑废了他，事后谁也找不到痕迹！”</p>
陈延雷连忙拦住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p>
“大哥别冲动。黄巢和李景让都不在城中，你去了也是扑空。”</p>
陈延风一愣，眉头皱得更紧：</p>
“不在城中？那狗县丞跑哪儿去了？”</p>
陈延雷摇了摇头：</p>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他们去了州府。”</p>
陈延风悻悻地坐回椅子上，但怒气未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p>
“算他走运！不过这事没完，等他回来，我非得让他知道知道，得罪我们陈家的下场！”</p>
陈延雷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p>
“大哥，其实我今天是遇到了别的麻烦事。”</p>
“什么麻烦？”</p>
陈延风立刻凑近了些，脸上的怒气转为关切：</p>
“你说，哥帮你摆平！”</p>
陈延雷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p>
“是符家那边的主事，他们强买了盐场的一批盐。</p>
“那批货本是要发往桂州卖的，现在被他们截了胡，我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去处理。”</p>
陈延风一听，顿时拍案而起：</p>
“符家？</p>
“呵呵，俚獠就是俚獠，穿得再像汉民，骨子里还是蛮人。</p>
“你等着，哥明日就带人去临高，把那批盐抢回来！”</p>
陈延雷连忙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满是犹豫：</p>
“大哥，符家那边也不是好惹的，得从长计议。</p>
“况且，我听说那主事已经带着货物，北上潮州了。”</p>
陈延风却不以为然，挥了挥手道：</p>
“从长计议什么？俚獠人欺软怕硬，你越忍让，他们越得寸进尺！</p>
“弟弟放心，我隔天也去趟潮州，保证办得妥妥帖帖。”</p>
陈延雷装作纠结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无奈叹道：</p>
“那……好吧。大哥，你小心些。”</p>
陈延风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p>
“放心，你哥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好好休息！”</p>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背影里透着几分豪迈，却又戛然而停：</p>
“——不对啊，他们符家要那么多盐做甚？”</p>
“盐槟榔，听说是来年新品。”</p>
“哦，这样啊……不知有没有蜂蜜槟榔……”</p>
陈延雷看着大哥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牛肉干。</p>
熟悉的香味也变得刺鼻。</p>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p>
信上的字迹工整而冰冷，正是黄巢亲笔所写。</p>
黄巢承诺，只要陈延雷肯在民乱当日倒戈，让作乱盐工指认陈家大翁与陈延风是幕后主使，陈家一切都将归陈延雷所有。</p>
李景让还将举荐他为新任澄迈县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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