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陪都夜宴,棋子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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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赵世昌指间明灭的烟头,指尖轻轻抚过耳坠上的翡翠珠——那是顾承砚昨夜亲手系的红绳,此刻正贴着耳垂发烫。
\"赵先生。\"她提着裙角走过去,月光在缎面裙摆上淌成河,\"方才听顾少东说您精通税务筹划,小女子正有件事想请教。\"
赵世昌的烟顿了顿,银烟盒在栏杆上磕出轻响。
他转身时金丝眼镜滑下半寸,露出眼尾紧绷的细纹:\"顾太太这是要查账?\"
苏若雪垂眸轻笑,腕间银镯碰出细碎的响:\"哪敢。\"她从手包中抽出张皱巴巴的税单,是今早顾承砚特意让账房伪造的湖南纺织合作社票据,\"上月给前线捐了批军被,税务司说'捐赠物资不得抵扣进项',可这......\"她指尖点着税单上的数字,\"本就亏着本做的事,再抽层税,合作社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赵世昌的目光扫过税单,喉结动了动。
苏若雪注意到他捏烟盒的指节泛白——那烟盒边缘刻着极小的樱花纹,和三个月前截获的敌伪信件火漆印如出一辙。\"顾太太倒是实心眼。\"他突然笑了,将烟头按进石缝里,火星溅在苏若雪鞋尖,\"真要撑合作社,不妨换条路子。\"
\"换路子?\"苏若雪抬眼,眼底浮起恰到好处的困惑。
\"找家洋行做中转。\"赵世昌压低声音,西装袖口蹭过她手背,\"南京的'和昌行'最在行——名义上是英商,实则......\"他瞥了眼厅内灯火,\"日本人的钱走英吉利的账,捐的是军被,运的是......\"他突然闭了嘴,指节重重敲了敲栏杆,\"顾太太还是别问太细。\"
苏若雪感觉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昨夜顾承砚在地图上圈出的\"华中实业统管会\",想起情报科老陈说的\"日本财阀正通过第三方渗透\"。
她攥紧税单,指尖发颤:\"赵先生是说......\"
\"说什么?\"赵世昌突然退后半步,银烟盒\"咔嗒\"合上,\"不过是生意人避税的小手段。\"他扯了扯西装下摆,目光扫过她耳坠,\"顾太太还是多管管顾少东——有些话,说给委员长听是妙策,说给日本人听......\"他笑了笑,\"就是催命符。\"
厅内传来玻璃杯碎裂的脆响。
苏若雪转头,正看见顾承砚站在委员长身侧,怀表链上的翡翠扣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顾承砚的掌心还留着信纸的折痕。
他望着委员长军大衣上的勋章,想起昨夜在招待所里逐字誊抄的供词——李慕白被刑讯时咬着牙说的\"赵世昌每月收三箱鸦片做报酬\",此刻正躺在信封里,墨迹未干。
\"委座。\"他上前半步,将信双手递上,\"这是学生近日整理的......\"
委员长接过信的瞬间,顾承砚闻到了他袖间的檀香味。
对方指腹扫过信封封口,目光在\"敌方策反记录\"几个字上顿了顿,抬头时眉峰微挑:\"顾先生倒是坦诚。\"
\"学生不敢欺瞒。\"顾承砚喉结动了动,\"月前有自称'商联会'的人找我,说愿出双倍价钱买顾氏的蚕种。\"他望着委员长瞳孔里的自己,\"后来才知道,那'商联会'是'华中实业统管会'的壳子,背后坐着三井财阀的人。\"
厅内突然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
陈立不知何时站到了门边,钢笔尖在掌心戳出红印——那是\"说重点\"的暗号。
顾承砚深吸一口气:\"学生把他们的条件都应了,记了账。\"他指了指委员长手中的信,\"供词、汇款单、密会地点,都在里面。\"
委员长的拇指摩挲着信封边缘,突然笑了:\"顾先生这算盘,比财政部的还精。\"他将信收进内侧口袋,\"明日侍从室的会,你带着账本来。\"
宴会散场时,梧桐叶正扑簌簌打在云隐别墅的瓦当上。
顾承砚跟着侍从官走到廊下,月光在青石板上割出明暗。\"顾先生留步。\"侍从官压低声音,从公文包抽出张纸条,\"明日上午九点,福兴里三号。\"他指节叩了叩纸条,\"委员长说,'溪入渠'的事,得和你细谈。\"
顾承砚捏着纸条,能感觉到上面还留着侍从官的体温。
他望着对方军帽下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明白——从今夜开始,他再不是个在商海里扑腾的绸庄少东了。
回程的轿车碾过碎石路时,苏若雪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
她的指尖还带着露台的凉意,却比任何暖炉都烫:\"你刚才递信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顾承砚转头,看见她耳坠上的翡翠珠在车窗缝隙漏进的月光里泛着柔光。
他想起今早她蹲在招待所地上捡碎瓷片——那是他昨夜激动时碰翻的茶盏,她边捡边说\"碎瓷片也能割伤脚,总得收拾干净\"。
此刻他突然懂了,所谓改革者,大抵就是这样的人:既敢把天捅个窟窿,也愿蹲下来收拾满地碎片。
\"你说得对。\"他握她的手更紧些,\"我已经不是商人了。\"
轿车停在旅馆门口时,路灯突然闪了闪。
苏若雪正要推门,顾承砚突然按住她肩膀。
他望着斜后方缓缓停下的黑色轿车,引擎声像头压低了喉的兽。
车窗缓缓降下。
月光落进车内,照出张清瘦的脸——是赵老板,那个三个月前在上海码头说\"顾氏绸庄该换东家了\"的赵老板。
他坐在阴影里,只露出半张被香烟熏黄的嘴。
\"我不是来......\"
话音被轿车重新启动的轰鸣碾碎。
顾承砚望着尾灯消失在巷口,手不自觉摸向衣袋里的纸条。
夜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打在他脚边,像封没写完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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