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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洛尔城贫民窟的夜,是粘稠、冰冷、带着腐臭的黑暗。莉迪亚和米沙蜷缩在废弃砖窑最深的角落,像两只被猎犬逼到绝境的小兽,每一次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或模糊的人声,都让他们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

米沙的胸口,那个油纸包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肉,更灼烧着他的灵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意志。管事那凶狠的眼神和威胁在脑海中疯狂盘旋,与刑部大牢的恐怖传说交织在一起。他死死攥着包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哥…” 莉迪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紧紧抓住米沙冰冷的手腕,“不能送!绝对不能!那是首相府!你会没命的!卡洛夫管事就是…就是前车之鉴!” 她不敢说出那个“死”字,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可是…可是不送…弗拉基米尔的人…他们会找到家里…” 米沙的声音嘶哑破碎,巨大的绝望几乎将他淹没。他仿佛看到凶神恶煞的打手冲进他们破败的家,病弱的母亲被推搡在地,年幼的弟妹在哭喊…

“我们跑!” 莉迪亚突然抬起头,黑暗中,她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哥!我们离开这里!离开提洛尔城!去乡下,去北境,去哪里都行!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生路。

“跑?我们能跑到哪里?” 米沙的声音充满苦涩,“我们没有钱…没有路引…外面到处都是‘灰耳朵’…还有弗拉基米尔的人…” 逃亡的念头如同天方夜谭,但莉迪亚的话,像一颗微弱的火星,落在他绝望的心田。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粗鲁的交谈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正朝着砖窑的方向而来!

“…那小子肯定躲在这一片!”

“妈的,敢不听管事的话!找到他非剥了他的皮!”

“还有他那个在酒馆做事的妹妹,一起抓了!看他还敢不敢耍花样!”

是弗拉基米尔商行的人!他们找来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米沙和莉迪亚的咽喉。米沙猛地将莉迪亚往更深的黑暗里推,自己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跑!必须跑!莉迪亚说得对!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这边!” 米沙用尽全身力气,拉起莉迪亚,凭着对这片贫民窟烂熟于心的记忆,朝着与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更深的、迷宫般的小巷。污水溅起,冰冷刺骨,脚下湿滑的垃圾和碎砖几乎让他们摔倒。黑暗中,他们跌跌撞撞,只凭着求生的本能狂奔。身后,追兵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像索命的鼓点敲打在耳膜上。

瓦伦丁公爵府邸的书房,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公爵那张如同石刻般坚硬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刚刚听完幕僚关于南方卡列金伯爵领地最新密报的禀告。

“税吏团在卡列金伯爵领的边境小镇‘石滩镇’被‘不明身份’的武装匪徒袭击?” 瓦伦丁公爵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寒光如冰刃,“护卫伤亡过半,税吏首领‘重伤’,所有账册和追缴上来的第一批贡赋金币…被洗劫一空?”

“是,大人。” 幕僚躬身,声音同样凝重,“袭击者训练有素,进退有序,绝非寻常匪类。现场…刻意留下了一些指向北境边军制式装备的残片。卡列金伯爵已‘震怒’,宣称这是对王国税吏的挑衅,是对陛下权威的践踏,他已下令封锁边境,全力‘缉凶’。”

“好一个‘全力缉凶’!” 瓦伦丁公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这是把刀递到陛下手里,逼着陛下去砍北境边军的脑袋!” 他踱步到巨大的王国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南方卡列金伯爵领的位置。“卡列金这只老狐狸,看来是铁了心要掀桌子了。袭击税吏团,嫁祸北境…这是要挑起王国内战!”

幕僚忧心忡忡:“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对北境本就…此事一出,恐怕…”

“恐怕正合他意。” 瓦伦丁打断他,目光锐利,“狄奥多西正愁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借口去整顿北境。卡列金这盆脏水泼得恰到好处!陛下只会顺水推舟,将矛头对准北境,甚至以此为借口,调集忠于王室的军队南下‘平叛’,实则一石二鸟!” 他看穿了年轻国王更深层的算计。

“那我们…”

“静观其变。” 瓦伦丁公爵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卡列金想玩火,就让他玩。这把火最终烧到谁,还未可知。北境边军那群骄兵悍将,也不是好相与的。陛下想借刀杀人,也得看那把刀,肯不肯乖乖听话。” 他话锋一转,“那个叫米沙的裁缝学徒,有消息吗?”

“还没有。刑部暗探在弗拉基米尔商行附近活动频繁,但尚未发现此人踪迹。商行内部也是一片混乱。”

瓦伦丁公爵沉吟片刻:“继续盯着。另外,告诉波利斯,清理要快,要彻底。风暴将至,任何一丝漏洞,都可能成为我们葬身的漩涡。”

“明白!”

幕僚退下后,书房陷入死寂。瓦伦丁公爵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凝视着提洛尔王国纵横交错的疆域。南方的火苗已被点燃,北境的刀锋正在被撩拨,王座上的年轻人则像一位技艺高超但疯狂的棋手,在混乱的棋盘上落下一颗颗险恶的棋子。而他,阿列克谢·瓦伦丁,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必须在这场席卷整个王国的风暴中,找到那条最隐秘、最坚固的锚链。

提洛尔王宫深处,一间没有窗户、仅靠几支牛油蜡烛照明的密室。这里空气浑浊,弥漫着羊皮纸、墨水和一种金属与皮革混合的冷硬气息。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标记着复杂符号的地图和人物关系网。

尤里安·诺维科夫坐在一张堆满了卷宗和证物的长桌前。烛光在他年轻而冷峻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他紧抿的唇角和眼底深处那抹永不熄灭的锐利火焰。他不再是那个卑微的仓吏,而是手握刑部侦缉大权的郎中,陛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弗拉基米尔商行管事卡洛夫在“病死”前最后几份混乱的、夹杂着痛苦和恐惧的供词。字迹潦草扭曲,语句断断续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某些“大人物”的怨恨。

“…钱…给波利斯的…不是一次…账…在‘红狐’…米沙…跑腿…包裹…” 尤里安的手指划过这些零散的词句,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解读最精密的密码。

“红狐”?尤里安的记忆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他迅速在脑海中检索,很快锁定——那是下城区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以其混乱和消息灵通着称,也是许多灰色交易的临时接头点。

而“米沙”和“包裹”这两个词,更是与他手中另一份密报——关于刑部暗探在弗拉基米尔商行附近侦缉时,意外听到商行内部人员焦急寻找一个叫“米沙”的跑腿伙计——完美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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