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流下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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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巨大帷幕，沉沉地压向凹凸大赛钢铁森林般的建筑群。窗外，酝酿了整天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抽打着高强度玻璃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噼啪”巨响，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在疯狂抽打。雨水汇聚成浑浊的溪流，在扭曲的窗玻璃上肆意流淌，将外面灯火阑珊、冰冷坚硬的金属世界切割成无数晃动的、光怪陆离的碎片。

房间内没有开主灯，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暖黄色壁灯，在墙角投下一小片昏黄而孤独的光晕。这点微弱的光，在窗外肆虐的、倒灌天幕般的暴雨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我蜷缩在床铺最靠墙的角落，用厚厚的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那片被雨水彻底模糊、只剩下大片混沌黑暗与偶尔撕裂天际的惨白闪电的世界。

冰冷的湿气仿佛透过墙壁和窗户的缝隙渗透进来，缠绕着脚踝，带来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

右手掌心，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那枚小小的、方正的、来自“星耀坊”的纯黑巧克力。深沉的黑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要融化在掌心的阴影里，只有表面那光滑的弧度折射着一点微弱的、如同泪光般的反光。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它丝绒般冰凉的外壳。

“难吃。”

“处理掉。”

那冷冽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气和一种……令人心脏揪紧的、近乎残酷的直白。

可是……

指尖的触感是如此真实。那昂贵的包装，那纯粹的黑色，那沉甸甸的分量……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与那冰冷话语截然相反的事实。

鬼使神差地，我缓缓低下头，将指尖那枚小小的黑色方块，小心翼翼地凑近唇边。

舌尖，带着一丝试探的微颤，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光滑冰凉的表面。

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纯粹的、属于顶级可可的醇厚苦香，瞬间在味蕾上弥漫开来。

紧接着，我用牙齿，极其小心地，咬下了极其微小的一角。

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只有一股如同汹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和鼻腔的、极致的、磅礴的苦涩！

那苦味是如此纯粹，如此浓烈，如此不加掩饰！仿佛浓缩了所有黑夜的重量，所有压抑的情感，所有无法言说的痛楚！它霸道地冲刷着味蕾，直冲头顶，带来一阵短暂而强烈的眩晕感！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逸出。眉头因为那猝不及防的猛烈苦涩而紧紧蹙起。

然而，就在这极致苦涩的狂潮几乎要将所有感知淹没的顶点——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如同暗夜萤火般的甘醇，悄然从舌根深处浮现、蔓延开来。

很淡，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温柔地中和着那霸道的苦涩。如同在无边的荒漠中，突然涌出的一泓清泉。苦与甘，两种极端的感觉在舌尖上交织、缠绕、最终达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衡。

浓郁，深邃，层次分明。带着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沉静力量。

这味道……

像极了一个人。

像极了那个坐在食堂角落，沉默如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却在餐盘旁放下天价黑巧，用“难吃”和“处理掉”来掩饰某种……难以言喻的笨拙与别扭的人。

苦涩是他的外壳，坚硬、冰冷，拒人千里。

而那深藏其中的、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甘醇，是否……就是他未曾言说、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一丝温度？

舌尖上，那化开的、灼烧般的苦涩与回甘，如同无形的火焰，一路蔓延，狠狠地灼烧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酸涩、悸动、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疼痛，交织成汹涌的暗流，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眼眶发热，视线被窗外狂暴的雨幕彻底模糊。

就在这时——

嗡。

手腕上的选手终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亮起蓝光。

【您有一条新消息。来源：匿名。】

心脏，在苦涩与灼热的余韵中，猛地一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点开了那条消息。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短句。每一个字都像是由寒冰湖的冻石凿刻而成，带着他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冷硬风格：

【下次受伤，站我身后。】

轰——！！！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的利剑，猛地撕裂了浓墨般的雨夜！紧接着，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劈开的炸雷！

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我惨白的脸和死死盯着终端屏幕、因震惊而失焦的黑色瞳孔。

【下次受伤，站我身后。】

八个字。

冰冷，强硬，带着格瑞式的命令口吻。没有丝毫温情脉脉的关怀，只有一种近乎霸道的宣告。

然而……

这冰冷的宣告之下，掩盖的是什么？

是寒冰湖畔，他重伤濒危时，我疯狂涌出的圣光织愈？

是医疗室窗台，那朵无声绽放的暗红玫瑰？

是食堂角落，那盒被推过来的、来自“星耀坊”的纯黑苦甜？

还是……此刻窗外倾盆的暴雨，和舌尖尚未散尽的、灼烧着心脏的、苦与甘交织的余味？

我蜷缩在昏暗的床头，指尖还残留着黑巧丝绒般的冰凉触感和终端屏幕的冷硬。窗外雷声隆隆，暴雨如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

而那行冰冷的文字，却像一道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剧烈跳动的心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