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反语言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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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再次降临。
量子仓颉那吞噬声波、重构文字的恐怖仪式已然结束。麦田怪圈中心悬浮的星光身影和那些旋转的甲骨文字符,如同从未存在过,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只留下那片巨大的、被辐射状压伏的麦田,以及周围被强行抹去声音的、令人窒息的静默禁区。
陈北河抱着春花,僵立在静默禁区的边缘。后背伤口的剧痛和肺部因缺氧而产生的灼烧感,在绝对的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春花依旧半睁着眼,瞳孔涣散,但里面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和茫然,而是多了一种……空洞的平静。仿佛意识被彻底抽离,只留下一具被规则重构过的躯壳。她颈间那个黯淡的“生”字刻痕,在量子仓颉消失后,光芒也彻底熄灭,只剩下一个焦黑的、丑陋的疤痕。皮肤下,那种冰冷的、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般的信息编码搏动感,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死寂。不是外界的沉默,而是源自她生命内核的枯竭。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身体冰凉得像一块在寒夜里冻透的石头。那场“语法手术”摧毁了寄生胎,也摧毁了她的声带生机;量子仓颉的信息洪流冲击,更是彻底碾碎了她残存的意识。
刀疤刘的状况同样糟糕。他那只血肉之眼眼角迸裂的伤口凝固着黑红的血痂,完好的那只眼睛布满血丝,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未知力量彻底碾压后的茫然。他那引以为傲的、能解析频率和能量的机械眼,镜片边缘残留着细微的灼烧痕迹,虹膜深处的星图微光黯淡了许多,运转时发出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的“嘶嘶”杂音。他靠在一棵被月光勾勒出狰狞轮廓的枯树上,金属手臂无力地垂着,像一架耗尽了能源的战争机器。
“不能……留在这里……”陈北河无声地翕动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再次抱起春花。但他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失血带来的眩晕,后背撕裂般的剧痛,以及刚刚那场无声的信息洪流冲击带来的精神创伤,让他每一次用力都眼前发黑,几乎栽倒。
就在这时,刀疤刘那只受伤的机械眼虹膜,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他完好的那只眼睛猛地抬起,没有看向陈北河或春花,而是死死盯住了陈北河脚下——那片沾满了泥污、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军大衣一角!
那件军大衣,是陈北河从防空洞带出来,一直裹在春花身上的。在刚才亡命的奔逃和量子仓颉现身的冲击中,早已散开、滑落。
刀疤刘挣扎着,用那只还能动的金属手臂支撑着身体,踉跄地走过来。他无视了陈北河疑惑的目光,冰冷的手指粗暴地抓起那件破旧、沾满泥污和幽蓝粘液残迹的军大衣。
嗤啦——!
他直接用金属手指撕裂了军大衣的内衬!动作粗暴而精准!
几团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沾着血迹和污渍的纸团,从撕裂的内衬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陈北河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些纸团……他想起来了!在防空洞里,老支书在语言癌变的绝望中,曾疯狂地撕咬、吞咽那些词典的书页!他当时塞进嘴里的,不仅仅是为了留住词根,更是在……藏匿!
刀疤刘枯瘦却异常稳定的金属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展开了其中一个被血和唾液浸透、边缘被牙齿撕扯得破烂不堪的纸团。
惨淡的月光下,陈北河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那不是词典的铅字印刷页。
是用极细的铅笔,以近乎痉挛般的笔触,密密麻麻书写的……笔记!
字迹扭曲、潦草、充满了绝望的挣扎感,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许多地方被血污和唾液模糊,有些字迹甚至被牙齿咬穿。
“声……带……是……根……是……巢……”
“字……吃……人……魂……”
“要……活……得……先……哑……”
“无……字……无……声……无……枷……”
“针……管……青……霉……素……加……骨……灰……加……万……人……冢……土……沉……淀……物……”
“打……进……血……里……封……住……嘴……”
“反……语……言……疫……苗……”
反语言疫苗?!
陈北河如遭雷击!老支书那些癫狂的嘶吼和撕咬书页的举动,瞬间有了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释!他不是疯了!他是在用自己残破的身体作为实验场,试图制造一种对抗语言瘟疫的——血清!一种能将人从文字的枷锁、从声带的诅咒中解脱出来的……沉默之药!用抗生素(青霉素)抑制信息增殖?用万人冢的骨灰和沉淀物承载历史的沉默诅咒?用这种疯狂混合的液体,注入血液,强行“封住”语言的能力,让人变成“无字无声”的绝缘体,从而摆脱那寄生胎、那量子仓颉的规则侵蚀?!
这根本不是什么疫苗!这是……自杀药剂!是彻底的自我放逐于人类文明之外!
刀疤刘冰冷的手指继续展开其他几个纸团。内容大同小异,是老支书在语言癌变初期,在神智尚未完全崩溃时,记录下的零碎配方、实验构想和极端绝望的呓语。其中一张纸的边缘,用颤抖的笔迹反复涂写着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给……春……花……活……下……去……”
给春花活下去!
陈北河看着怀中春花那张毫无生气的、如同人偶般的脸,看着那颈间焦黑的“生”字疤痕,一股巨大的悲怆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瞬间吞噬了他!
活下去?像老支书构想的那样,变成一个“无字无声”的活死人?一个被剥夺了语言、思想、情感表达的行尸走肉?这……真的是活路吗?
“呃……”春花喉咙深处,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溺水者最后挣扎般的呻吟。她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涣散的瞳孔似乎有极其短暂的、聚焦的迹象,痛苦地转动了一下,看向陈北河,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无尽的虚空。一丝暗红色的血线,混合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粘液,从她嘴角无声地滑落。
她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刀疤刘的机械眼虹膜猛地亮了一下,虽然光芒依旧黯淡。他抬起头,那只血肉之眼死死盯着陈北河,又看向地上散落的老支书的疯狂笔记,最后,目光定格在春花那滑落的血线上。冰冷的金属手指,缓缓抬了起来,指向陈北河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用破布缠绕着刀柄、刃口已经崩缺的匕首。那是他们在亡命途中,从某个凝固的村民雕塑身上捡来的,唯一的“武器”。
刀疤刘的意思,冷酷而清晰。
没有时间犹豫了。要么,用老支书这疯狂、未经验证的“反语言疫苗”赌一把渺茫的生机,代价是彻底失去作为“人”的语言能力。要么……给她一个解脱。用那把冰冷的匕首。
陈北河的目光在刀疤刘指向的匕首和老支书那染血的笔记之间疯狂地游移。春花的身体在他怀中越来越冷,那丝微弱的呼吸随时可能断绝。
活下去……哪怕变成怪物?
还是……让她带着最后一点作为“春花”的痕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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