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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扭曲的楠木巨柱,依旧固执地支撑着天王府正殿的残骸。
曾国荃的手指无意间擦过那烧得碳化的表面,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蛇一样缠了上来。
他猛地缩手,指尖在七月溽暑的闷热里,竟沾上了一抹暗沉粘稠的液体。
不是水汽,也不是油脂,是血。浓重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血。
他捻了捻,那粘稠感挥之不去,凑近鼻端,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木头焦糊的怪味直冲脑门。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零星搬运物品的兵卒脚步和低语。他抬头,目光沿着柱身向上爬。
未被烈焰完全吞噬的金漆龙纹,在焦黑的木纹间隙里若隐若现,诡异的是,那些黯淡的金漆缝隙处,正缓缓沁出一颗颗细小的血珠。
血珠慢慢凝聚,饱满,然后不堪重负地滚落,在烧得漆黑的木头上拖出一道道蜿蜒黏腻的暗红轨迹。
空气里弥漫的,是血腥与焦糊混合后又被暑气蒸腾出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道。
“大帅!西厢…西厢的房梁柱…在流血!”一个亲兵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张骤然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尖锐刺耳,充满了惊怖。
话音未落,东南角猛地爆开一声刺耳的碎裂巨响!是瓷器狠狠砸在青砖地上的声音。
三个正合力抬着一尊沉重鎏金兽首的湘军士兵,如同被无形的钉子瞬间钉在原地。他们手臂上青筋虬结,肌肉贲张,还保持着搬运的姿势,死死抓着那个属于太平天国的双龙戏珠大瓶。
可怖的变化在他们脸上显现——口、鼻、眼、耳,七窍之中,浓稠如融化沥青般的黑色雾气汩汩涌出。
那黑雾并非散乱,而是迅速在空中扭结、凝聚,眨眼间化作了数个模糊却凶戾的头戴黄巾的骷髅鬼影,无声地悬浮着,空洞的眼窝仿佛正死死盯住殿中众人。
“啪嚓!”一声脆响。曾国藩手中那只名贵的钧窑天青釉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龙井茶水混着从他掌心被碎片割破流出的鲜血,一起泼溅在脚下冰冷的青砖上。
茶水与血水迅速交融、蔓延,在地面蜿蜒流淌,竟诡异地勾勒出一条扭曲赤蛇的轮廓。
曾国藩没有去看地上的血蛇,也没有理会掌心的刺痛。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残破殿顶的缺口,死死盯在总督府上空。
那里,沉甸甸的铅灰色云层正疯狂地翻涌、堆积,如同沸腾的墨海,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景象,瞬间勾连起昨夜子时仪凤门城头那挥之不去的阴冷记忆。
那声音……起初是极细微的,像初冬寒夜里最后一丝将断未断的游丝,若有若无地钻进耳膜。
他疑是风声,或是疲惫的错觉。可当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那呜咽声陡然清晰、放大!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化作万马奔腾的咆哮、千军冲锋的嘶吼!
无形的声浪狠狠撞在他身上,震得他腰间悬挂的、象征着尊荣与家世的十二块和田白玉玉牌叮当作响,每一块温润的玉牌都在那瞬间变得冰凉刺骨。
“九帅!地窖!地窖里——”凄厉的喊叫混合着沉重的撞击声,一名浑身浴血的参将几乎是撞碎了虚掩的殿门,翻滚着扑倒在曾国藩脚前。
他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裂开,更骇人的是,那伤口深处,竟有一截森白的骨头碴子刺破皮肉,直直地钻了出来!“……全是竖着埋的!邪门!邪门啊!”
曾国荃眼中戾气暴涨,猛地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一脚踹开后殿紧闭的厚重木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尸蜡、腐土和某种奇异香灰的恶臭浓雾般扑面而来。
火把的光芒摇曳着,照亮了刚刚被撬开的青石板地面下的景象。
饶是曾国荃身经百战,杀人如麻,此刻也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寻常的尸坑。数百具尸体,如同被精心栽种在田里的麦穗,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直立排列着!
尸身被一层灰黄半透明的尸蜡严密包裹,僵硬地保持着站立的姿态。每一张蜡化凝固的面孔,都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嘴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向上拉扯,几乎裂到了耳根,露出里面同样被蜡封住的、黑洞洞的口腔。
那笑容凝固在永恒的痛苦和嘲弄之中,直勾勾地“仰望”着闯入者。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具尸体的天灵盖正中,都深深钉入一枚三寸长的、锈迹斑斑的铁钉!
“子时三更,阴阳交替,百无禁忌——”殿外,更夫沙哑的嗓音拖着长长的调子,敲响了子时的更鼓。
“当!当!当!”
鼓声余音未落,正殿四角高翘檐牙下悬挂的铜铃,毫无征兆地疯狂震颤起来!叮叮当当乱响一片,如同千百只受惊的鸟雀在同时扑翅尖叫!
紧接着,悬挂在正殿最上方、那块巨大沉重的“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鎏金巨匾,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撕裂声中,轰然坠落!
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在殿前青石板上,碎裂的金块和木屑四处飞溅,扬起漫天烟尘!
曾国藩下意识地按住腰间那条温润的玉带。这十二块世代相传、浸染过岳麓书院墨香的和田白玉,此刻隔着衣料竟传来一阵阵灼烫之感!
他低头,只见玉带缝隙间,正隐隐透出一种极其不祥的、幽冷诡异的青色光芒!
父亲曾麟书(号星冈公)临终前那枯槁面容和嘶哑的叮嘱,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脑海:“玉鸣如磬,非吉兆也……必逢大凶!切记,玉不离身,身不离玉!”
“大帅——!”一声嘶哑却穿透力极强的吼叫,压过了铜铃的狂响和坠匾的余震。湖南提督周宽世,如同从血池地狱中爬出,撞开弥漫的烟尘,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青铜铸造的古老罗盘,式样奇古,盘面布满了暗绿色的铜锈和深褐色的污垢,仿佛刚从千年古墓中掘出。
此刻,这罗盘正发出一种尖锐到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嗡鸣声!
盘面上象征二十八宿的铜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疯狂地上下跳动、移位。罗盘中心天池里的磁针,更是旋转如飞,快得几乎拉出一道残影!
周宽世一步冲到殿中香案前,完全无视那香炉里积满的、不知是人骨还是兽骨的灰烬。
他双臂贯力,将怀中那发出厉啸的青铜罗盘重重按在香案之上!
“砰!”
沉重的撞击让整个香案都跳了起来,香炉倾倒,里面的骨灰“噗”地一声扬上半空,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片惨白的尘雾。
“噬魂盘!”周宽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直刺曾国藩耳膜,“武安君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血浸长平,怨气冲天!此物便是他用来镇压那滔天怨魂的凶器!”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曾国藩,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十万阴兵欲破土而出,非十万活人精纯血气为引,不能镇压!”
周宽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曾国荃脚边那具竖埋尸体微张的口中。一点金属的冷光在尸蜡下若隐若现。
他毫不犹豫,俯身伸手,两指如钩,精准地探入那冰冷僵硬的口腔,猛地一抠!
一枚沾满黑褐色粘稠污物的青铜钱币被他硬生生抠了出来。
钱币入手冰寒刺骨,带着浓重的尸臭。曾国荃立刻凑近,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钱币正面四个扭曲的篆字——“圣库通宝”。
这正是太平天国铸造的钱币。然而,当周宽世用沾血的衣袖抹去钱币背面的污物时,一个清晰而诡异的十字架纹路赫然显现!
就在十字架纹路完全显露的刹那,那枚冰冷的钱币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一缕粘稠如活物的漆黑液体,猛地从十字架的中心渗出,如同嗅到血腥的水蛭,沿着周宽世捏着钱币的手指,闪电般向上窜去!
“呃!”周宽世闷哼一声,右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烈一抖,那枚邪异的钱币脱手掉落在地。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右眼,指缝间,一缕细细的暗红血线蜿蜒流下。
“帛书!快!”周宽世强忍剧痛,声音嘶哑变形,左眼死死盯住曾国荃从尸堆中抽出的一卷焦黄帛书。
曾国荃不敢怠慢,立刻将帛书递到周宽世勉强睁开的左眼前。
周宽世仅存的左眼快速扫过帛书,而他那流血紧闭的右眼眼皮下,却仿佛有东西在剧烈跳动。
他猛地抬头,左眼看到的是残破大殿和紧张的众人,右眼……那被血染的视野深处,却清晰地映照出地底深处的景象——九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万人坑,按照九宫方位排列。
每一个坑底,都密密麻麻竖立着粗大的十字形木架!木架上,赫然钉着一具具金发碧眼、教士袍服早已腐朽的西洋人尸体!
他们的头颅低垂,面容扭曲凝固在永恒的惊恐和痛苦之中。
“咸丰四年!”周宽世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痛楚而扭曲,他指着帛书边角那些蝌蚪般扭曲的文字。
“洪逆……为求刀枪不入的妖法,将十二名英国传教士……活生生钉死在这天王府地基之下!用‘黄泉钉’封魂入尸……经年累月,炼成至阴至邪的煞气根源!”他右眼流下的血泪更多了,声音带着一种洞穿幽冥的寒意,“如今……湘军破城,震动地脉……这些异邦的怨灵……正与长毛亡魂……合流!”
“列阵——!”
周宽世的声音如同撕裂布帛,穿透了总督府上空铅灰色的、翻涌不息的厚重云层。
他高举着那面从香案上再次抄起的青铜噬魂盘,盘面上的二十八宿铜钉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跳动得更加疯狂,盘心天池的磁针旋转如风车,发出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仿佛地狱的号角。
校场之上,三万湘军精锐已然集结。没有战前的喧嚣,只有一片死寂的肃杀。士兵们沉默着,眼神里交织着对未知邪祟的恐惧和对将令的无条件服从。
无需催促,他们整齐划一地抬起了左臂,用随身携带的短刀或匕首,狠狠划过自己的手腕!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殷红的鲜血从三万道伤口中涌出,却并未滴落尘埃。
它们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化作一颗颗饱满圆润的血珠,违反常理地悬浮在每一个士兵的头顶。
血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它们仿佛有生命般,开始在半空中自行流动、牵引、汇聚。先是勾勒出巨大的、曲折的龙身轮廓,继而龙角、龙爪、龙尾……一颗颗血珠精准地定位、连接,最终在阴沉的天空下,赫然显现出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的完整星图!
巨大的血色苍龙悬浮于三万大军之上,龙睛处两点血芒尤其炽烈,带着一种古老而凶戾的气息,俯瞰着下方的大地。
“禹步!乾位转坤!”周宽世须发皆张,手中令旗如臂使指,猛地挥动。
随着令旗所指,士兵们踏着古老相传、沟通天地的禹步,整个庞大的军阵开始缓缓移动、变幻。他们脚下的步伐踩踏着大地,如同敲击着无形的鼓点。
而悬浮在空中的血线,也随之发生奇异的律动。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星图连线,而是自行延伸、交织、穿插,如同无数灵巧的血色丝线,在士兵们头顶和脚下的虚空中,自动编织成繁复玄奥的八卦阵纹。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由纯粹的血光构成,在军阵上方和地面缓缓旋转,散发出镇压邪祟的磅礴之力。
当军阵变换,代表苍龙尾部的“箕”宿星位在血光中骤然爆发出最刺目的红芒时,位于箕宿阵眼位置的一名年轻士兵,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眼神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茫然,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噗!”
一声闷响。他的身体砸在布满血线的地面上。紧接着,令人心悸的一幕发生了——他心口处的衣甲无声地碎裂、融化,一朵完全由粘稠鲜血凝聚而成的奇花,从他心口的位置破肉而出!
花瓣层层绽放,妖异而凄美,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暗红色,形状酷似传说中的曼陀罗。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校场上所有的气息。
“兵魂化血,血凝成花!”周宽世的声音带着一种肃穆的悲怆,在死寂的校场上回荡,“此乃忠烈英魂所寄!花开三日不谢者,英灵不灭,当入忠烈祠,永享血食香火!”
他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俯身,一把抓住那朵刚刚绽放、花瓣还在微微颤动的血色曼陀罗。
当他将血花猛地按向手中噬魂盘的天池中心时,那娇艳欲滴的花瓣仿佛遇到了最炽热的烙铁,瞬间发出“嗤嗤”的轻响,化作无数道猩红的血丝,如同活物般争先恐后地钻入天池深处。盘面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星宿铜钉,在血丝融入的刹那,跳动竟略微平缓了一丝。
仿佛是一个信号。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在各自所属的星宿方位亮起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倒下。
每一次倒下,心口必然绽放出一朵同样的血色曼陀罗。
周宽世的身影在巨大的军阵中穿梭,如同一个无情的收割者,又像一个虔诚的献祭者。他不断地俯身,抓起那些灼热、粘稠的血花,一次又一次地将它们按进噬魂盘的天池。
每融入一朵血花,天池的颜色就深一分,盘面上那些代表星宿的铜钉就稳定一分,而环绕校场四周那些残破不堪、沾满硝烟血迹的湘军战旗,则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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