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少年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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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宁芙坐回座位，指尖在桌沿轻轻一叩，她只说出一个字，但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雀翎则再次执起竹筷。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将盘中为数不多的最后几片腊肉和时蔬尽数夹起，仔细码放在李当归面前的饭碗上。

鲜亮的油光在米饭表面晕开，香气扑鼻。

\"给。\"她将碗又往前推了半寸，\"别浪费，都吃完。\"

李当归望着眼前并排的两只瓷碗——左边是宁芙那碗粒粒分明的白饭，右边是雀翎精心搭配的菜饭。

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喉结上下滚动。

\"我...好吧。\"

李当归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始埋头扒饭。

米饭的甜香混合着腊肉的咸鲜在口中化开，可奇怪的是，越是吞咽，腹中的饥饿感反倒越发明显。

更奇怪的是，一股莫名的疲惫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麻。

当最后一粒米饭消失在唇边时，桌上的碗盘已然空空如也。

李当归悄悄揉了揉胃部，那里不知为何竟传来隐约的绞痛，但他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吃的太快了。

他忽然抬眼看向正在饮茶的静姝——少女正满足地舔着嘴角，显然吃得尽兴，于是他便在心里盘算起来。

自从静姝她们住进百草堂后，米缸见底的速度快得惊人。

他想起藏在床底的那个青布包裹，里面是他从军时攒下的饷银，原本打算给大姐置办些新衣裳，给二姐添套银针，但是...

\"当归？愣什么呢？把碗给我。\"李灵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大姐已经起身开始收拾碗筷，纤细的手指正将叠起的碗碟拢向怀中。

李当归连忙站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姐身旁。

他伸手接过那摞摇摇欲坠的碗碟，温热的陶器贴着掌心：\"姐，你休息去吧，我来收拾。

李灵芝微微怔住，额前的碎发随着摇头的动作轻晃：\"你...\"

\"姐，让我来吧。\"李当归坚持道，手指稳稳托住碗底，\"以后只要我在家，这些活就都让我来干。\"

\"那...好吧，小心别打碎碗。\"李灵芝终于松手。

李当归笑着点了点头，便接过李灵芝手中那摞碗筷，瓷器的边缘还沾着些许油渍。

\"我和你一起。\"

雀翎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她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到李当归身边。

不等李当归回应，她便自然地分走了一半碗筷，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我......\"李当归刚要开口，余光却瞥见另一道身影站了起来。

宁芙也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桌子上剩余的碗筷，意思不言而喻。

红绡轻笑着起身，裙摆扫过桌角。

她来到李灵芝身边，挽住对方的手臂：\"走，休息一会去。下午我带你去逛街。\"

\"啊？逛街？\"李灵芝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围裙边缘，\"可铺子里还有——\"

\"姐！交给我和阿朵她们吧。\"

\"李朱砂突然插话，然后朝阿朵使了个眼色。

阿朵会意地点头，腰间的药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没错，交给我们吧。\"

李灵芝还想说什么，红绡已经不容拒绝地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隐约传来红绡的轻笑：\"听说城南新开了家绸缎庄......\"

\"峨眉姐姐，\"李朱砂转身拍了拍正在研究空碗的峨眉，\"走，带你去睡午觉。\"

峨眉漆黑的眼眸眨了眨，长发如瀑垂落：\"我...不困。\"

\"哎呀，走吧。\"李朱砂不由分说地挽住她的手臂，朝阿朵招手，\"阿朵，你也一起。\"

青鸢也\"唰\"地站起身。

她看了眼正在专注收拾碗筷的宁芙，无奈地摇头：\"真服了你了。\"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走出厨房，靴跟在地面上叩出规律的节奏。

转眼间，偌大的厨房就剩下四人。

静姝慵懒地仰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银铃钗随着她晃腿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眯起桃花眼，目光在李当归、宁芙和雀翎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活像只等着看好戏的猫。

李当归将手中的碗筷轻轻搁在一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正在收拾碗筷的宁芙。

他挠了挠后脑勺，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方才我不小心进了你——\"

\"闭嘴。\"

宁芙猛地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将擦好的筷子重重塞进李当归手里。

\"洗你的碗。\"她冷声道，耳尖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哦。\"李当归抱着碗筷，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缩了缩脖子。

他转身走向厨房角落的水槽，靴底在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

雀翎早已挽起袖口站在水槽前，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串骨笛坠饰。

清澈的水流从竹管中倾泻而下，在她指间形成细小的漩涡。

见李当归走近，她很自然地将洗好的青瓷碗递过去，碗沿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其实我一个人就行的。\"

李当归接过碗，连忙转身将碗放进橱柜。

雀翎忽然转头，唇角勾起一抹甜美的弧度：\"我知道。\"

水流声掩盖了她压低的声音，\"但我喜欢和你一起。\"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正在擦拭桌角的宁芙手指骤然收紧，抹布在她掌心里皱成一团。

她的目光如利箭般钉在两人背影上，寒螭剑在桌边发出细微的嗡鸣。

\"噗——\"

静姝突然笑出声，急忙用袖子捂住嘴。

她翘着大长腿坐在窗边，银铃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少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心想若是换作自己，早就把这两位姐姐一起“收入囊中”了，哪会像李当归这般左右为难？

水槽边，李当归听到雀翎的话，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

他低头盯着手中的碗，仿佛那上面刻着什么绝世武功秘籍，结结巴巴地回道：\"这、这样啊...\"

雀翎轻笑一声，故意将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

她沾着水珠的指尖掠过李当归的手背，在桌面留下几道湿痕：\"你们南方不是有句俗话——\"

声音拖得很长，\"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啪！\"

远处突然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

宁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橱柜前，正将擦干的筷子重重塞进竹筒。

她的动作比平时大了许多，束起的高马尾在背后剧烈晃动。

李当归的后背绷得笔直，身后宁芙发出的声响如同擂鼓般敲在他耳膜上。

他机械地接过雀翎递来的青瓷碗，背后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今天下午我们做什么？\"

雀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很是自然，仿佛这样的对话经常发生一般。

她将洗好的筷子在清水里涮了涮，水珠溅在李当归袖口，晕开深色的痕迹。

李当归手忙脚乱地擦着袖子：\"那什么，我下午准备去粮食铺子买些米面...我估计家里的粮食应该不多了。\"

\"是该买一些了。\"

雀翎点点头，发间的坠饰随着动作轻晃，她忽然停下洗碗的动作，沾着水珠的指尖轻点下巴：\"对了，家里的菜和油盐酱醋之类的也不多了——\"

她掰着手指数起来，\"还有那几把用了好几年的扫帚，差不多也该换一换了，还有...\"

她忽然抿嘴一笑，\"还是等下午我们出去的时候再和你细说吧。\"

水槽里的水渐渐消散，映出李当归窘迫的脸。

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

雀翎手中的碗突然\"咚\"地沉入水底。

她转过头，凑近李当归，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你一个人去？那你知道都该买什么吗？而且，你一个人能拿得了这么多东西么？\"

李当归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橱柜：\"我多跑几趟就行了...反正离得都不远...\"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雀翎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角，\"你别这么说，那样多累啊。\"

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指尖在李当归袖口轻轻一拂，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这些天这么辛苦，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交叠在一起。

李当归总觉得这话里有什么不对劲，可仔细琢磨又挑不出毛病。

宁芙将最后一摞盘子重重放在灶台上，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静姝见状，连忙打圆场道：\"我也去！我也去！\"

她凑到两人中间，故意用肩膀撞了下李当归，\"我知道城南有家新开的蜜饯铺子！买回来给大家一起尝一尝！\"

雀翎听到静姝也要同行，唇角反而扬起一抹浅笑。

她将洗净的碗轻轻放在沥水架上，转头对静姝开口道：\"那你也要帮忙。\"

静姝立刻点头如捣蒜，银铃钗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这是当然呀！\"

她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眼睛却瞟向李当归。

李当归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既然不是和雀翎单独出门，宁芙应该不会太在意。

他正要开口，却听见雀翎继续说道：

\"李当归，你看——\"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像是北境初融的雪水，\"静姝越来越懂事了，知道给我们帮忙了。\"

那个\"我们\"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李当归手中的碗差点滑落，方才那股奇怪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静姝的表情瞬间凝固，立刻意识到自己帮倒忙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骤然降低的气温——宁芙摆放椅子的动作明显一顿，木椅腿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静姝反应迅速，一个箭步行云流水的冲到宁芙身边，桃花眼眨得飞快，\"宁姐姐！你到时候也一定要帮我多选些好吃的！\"

她拽着宁芙的袖口轻轻摇晃，\"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李当归心中顿时对静姝竖了个大拇指，暗道一声好样的，不愧是静姝，这么多饭，真没白吃，关键时刻一点都不含糊。

他暗自决定出去后一定要多给她买些蜜饯。

宁芙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她将寒螭剑重新佩在腰间，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李当归。\"

她的声音比剑刃还冷，\"我需要一起去么？\"

空气瞬间凝固。

李当归的喉结上下滚动，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福至心灵，装模作样道：\"将军，你在说什么啊？\"

他故意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咱们当然要一起去，一直不都是如此么？难道你下午有事么？\"

宁芙冷峻的面容稍稍缓和。

心想：还算你有点脑子。

雀翎还想说什么，李当归却突然伸手将她手中最后一个碗夺了过去，然后少年侧身一挤，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挪，雀翎便下意识的退到一边。

李当归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故意提高声调，\"雀翎，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到时候我再叫你。\"

\"可是——\"雀翎刚想反驳，李当归已经转向宁芙，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殷勤：\"将军，你也赶紧走吧。下午可能还得麻烦你帮我拿东西呢。\"

宁芙并未犹豫，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她的背影挺拔如松，靴跟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拐过门廊的瞬间，那张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如春雪初融般绽放出一抹笑意。

她抬手轻抚唇角，心里泛起一丝甜意——自己与李当归之间早有过肌肤之亲，何须在意这些小儿女的把戏？

厨房内，雀翎看向李当归，轻声道：\"那我等你。\"

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也转身离去。

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李当归才\"哐当\"一声将碗扔进水槽。

与此同时，静姝也\"扑通\"瘫坐在椅子上，银铃钗歪斜地挂在鬓边。

\"呼——\"

两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李当归转头看向静姝，正对上少女狡黠的桃花眼。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家没我得散。\"

静姝晃着脚尖，得意地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