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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清浅起床后,有点精神萎靡。

最近的休眠总是不好,许许多多的问题,困扰着她。

不过,想起隔壁的韩乐乐。

林清浅嘴角无意识地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很欣赏韩乐乐。

乐乐姐和她那个渣男的男友,似乎总是吵吵闹闹又透着亲昵。

她放下抱枕,站起身。

洗漱后,给韩乐乐发了个消息。

那边回应后,她打算过去看看。

或许,在她心态复杂的这段时刻,只有韩乐乐那鲜活强大的磁场,才能驱散她心底的阴寒。

按响隔壁门铃,开门的是韩乐乐家那位看起来就很干练的阿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林小姐来啦?韩小姐在楼上呢。”

韩乐乐这边的公寓,同样占据着港湾天际的顶层,但朝向不同,窗外是波士顿老城区的红砖屋顶和更远处的查尔斯河大桥,虽不如林清浅那边的海港视野壮阔,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内部的装修风格更是迥异。如果说林清浅那边是极简奢华的冰冷艺术馆,韩乐乐这里就是充满个人趣味的、热气腾腾的现代艺术工作室。

空间同样开阔,巨大的落地窗引入充足光线,但色彩运用更大胆。

一面墙刷成了浓郁的墨绿色,挂着几幅极具冲击力的抽象画和涂鸦板报。

另一面则是裸露的深灰色水泥质感,搭配着暖色调的复古皮质沙发和造型奇特的金属茶几。

开放式的厨房区域,巨大的中岛台上堆着新鲜水果、几本摊开的艺术杂志和一个半成品的陶艺杯子。

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香气,还有一点麻辣火锅底料的味道?

两个穿着舒适家居服的阿姨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角落的开放式工作区,一个保镖模样的年轻人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

热闹,凌乱,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走向楼上。

港湾天际顶层公寓的寂静,被隐约传来的一串串带着烟火气的川渝方言利落切断。

那是韩乐乐的声音。

声音时高时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娇嗔和笑意。

“哎呀,你烦不烦嘛?晓得晓得,晓得你忙撒......哪个管你啷个多理由哦?忙就抽时间嘛,诚意,懂不懂诚意?哼,懒得理你!啥子?满月酒?文才的?八天后?魔都?啧,劳资倒是想去哦,毕竟也是他们小妈嘛,看一看,到时候能不能偷偷地溜过去......”

林清浅特意等了会儿。

才敲了敲门。

“清浅!进来进来!”

韩乐乐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

林清浅走进去,韩乐乐的主卧套房占据了整个二层的一角,空间感十足。

巨大的落地窗视野极佳,一张深蓝色丝绒大床占据中心,旁边是舒适的阅读角,散落着抱枕和几本翻开的书。

最吸引人的是卧室一角开辟出的独立工作区,巨大的画架上绷着一幅色彩浓烈、笔触狂放的抽象画作,旁边散落着各色颜料管、画笔和调色盘,地上还铺着防污的帆布。

这里简直像个微缩的艺术战场。

韩乐乐正盘腿坐在工作区旁的一张巨大波斯地毯上,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巨大的平板绘图屏,她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整个人透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慵懒和专注。

“快坐!”

她拍拍身边地毯的空位:

“刚才我正无聊刷学校论坛呢,吃个瓜!”

林清浅在她旁边坐下,地毯柔软厚实,很舒服。

“吃啥瓜?”

她好奇地问。

“喏,就这个。”

韩乐乐把平板屏幕转向林清浅,上面是布朗大学一个内部论坛的帖子标题:扒一扒社交名媛周玥。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川渝口音都出来了:

“这个周玥,啧啧,听说留学费用都是七拼八凑借的,家里条件就那样,结果呢?天天晒顶级餐厅、奢侈品包包,派对不断,朋友圈搞得跟名媛日常似的,关键是,玩的圈子......啧啧啧,听说挺荤的,路子野得很。”

林清浅凑过去看帖子的内容。

匿名爆料,细节模糊但指向性很强,说刘玥经常出入一些私人会所,和一群背景复杂的富二代混在一起,派对尺度不小,甚至暗示有金钱交易。

下面跟帖也是议论纷纷,有鄙夷的,有看热闹的,也有零星几个替她辩解的。

“真的假的啊?”

林清浅有些惊讶,她印象里周玥在课堂上挺安静的一个人。

“谁知道呢?”

韩乐乐耸耸肩,语气带着点看透世情的淡漠:

“人嘛,想跨越阶层,总得付出点代价。”

“要么豁出去拼本事,要么......豁出去别的呗。”

“不过这种玩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迟早翻车。”

她拿起旁边小冰箱里的一罐冰可乐,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还是看别人翻车有意思。”

林清浅默然。

韩乐乐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跨越阶层......她想到了自己,何尝不是被困在另一个由金钱和家族构筑的牢笼里?

只是牢笼的材质不同罢了。

周玥想进去,而她......想出来。

“对了。”

韩乐乐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可乐罐,语气变得有些促狭:

“听说上周那个派对,玩得挺开,好像还有什么国王游戏?输了要当众那个啥......结果你猜怎么着?有人爆料说周玥输了,被要求亲一个刚认识的男的,结果她二话没说,直接捧着人家脸就啃上去了!哇靠,现场据说一片起哄!胆子是真肥啊!”

林清浅听得目瞪口呆,脸颊微微发热。

这种尺度......对她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就在韩乐乐绘声绘色、林清浅听得面红耳赤之时,韩乐乐随手放在地毯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视频通话特有的铃声,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渣男。

韩乐乐脸上的八卦兴奋瞬间被一种更鲜活、更甜蜜的光彩取代。

她飞快地抓起手机,手指划过屏幕,动作带着点迫不及待。

“喂?”声音瞬间切换成软糯的川渝腔,尾音上扬,甜得能拉丝: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刚刚打完电话,张老板居然又主动打视频?真想我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透过手机扬声器,清晰地传了出来:

“想啊,怎么不想?想我们家韩大美女了。”

林清浅的身体,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猛地一僵!

像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脊背。

这个声音......

低沉,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像上好大提琴的共鸣,尾音习惯性地微微下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和掌控感。

熟悉感!

太熟悉了!

怎么可能?

林清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下一秒又疯狂擂鼓,撞得她胸腔生疼。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让她手脚冰凉。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低下头,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声音带来的灭顶冲击。

不可能的!

一定是听错了!

世界上声音相似的人那么多......

“咦?你那边有人?”

手机里,张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韩乐乐的笑声清脆地响起,带着点戏谑:

“哎呀,是我新认识的好朋友啦,隔壁邻居,超漂亮一妹妹!人家害羞得很,脸都红啦,不好意思看你呢!”

她一边说,一边故意把镜头往林清浅捂着脸的方向微微晃了一下。

林清浅埋在掌心里的脸颊烫得吓人,心却沉在冰窟里。

恐惧和一种荒谬感攫住了她。

“害羞?”

张杭的笑声带着一丝玩味:

“那可惜了,我还想看看韩大美女交的新朋友长什么样呢。”

“切,少来!收起你那点花花肠子!”

韩乐乐嗔怪道,随即语气一转,带着点撒娇的埋怨:

“喂,我说张老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每次都是我自己巴巴地跑过去约你,你就不能主动点,抽个空飞过来看看我?波士顿的秋天多美啊!”

“忙啊,乐乐。”

张杭的声音带着点无奈,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

“事儿堆成山了,一来呢,小文悦马上满月了,低调点,就在西杭家里摆几桌,这二来嘛......”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冷硬的锋芒:“我刚才和你说的,八天后是文才的满月宴,在魔都办,场面得撑起来,三来......”

他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这边,打算对王有德出手了。”

“王有德?”

韩乐乐原本娇嗔的表情瞬间凝住,眉头蹙起,川音里透出凝重:

“要和王家正面开战了?动静搞这么大?需要我这边......”

“不用。”

张杭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和睥睨:

“对付他王有德?呵,还犯不着动用韩家的关系,我敢打,他王家敢接吗?一群外强中干的货色。”

“这场仗,我赌他撑不过前期就得认怂求和!他们舍不得那点家底跟我耗下去!”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判断,仿佛对手的命运早已被他书写好。

林清浅蜷缩在角落,双手依旧死死捂着脸,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每一个字。

那声音,那语气,那掌控一切的腔调......

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在她心上反复描摹着同一个名字......张杭!

是他!

绝对是他!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韩乐乐口中那个又爱又恨、让她骄傲的渣男男友,那个商业奇才......

竟然就是毁掉她全部幻想、让她痛不欲生的“程默”!

那个生活系的艺术家!

荒谬!

太荒谬了!

世界怎么可以这么小?

命运怎么可以如此捉弄人?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

看一眼!

就偷偷看一眼!

她要确认!

她要亲眼看到屏幕上那张脸,那张曾让她心动又心碎、沉迷又恐惧的脸!

理智在尖叫着阻止:

不能看!

看了就完了!

但那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林清浅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捂着脸的手稍稍松开一条缝隙,身体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韩乐乐手机屏幕的方向挪动。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确保自己只处于镜头的死角。

一步,两步......

她的视线终于越过了韩乐乐的肩膀,落在了那方小小的、发着光的屏幕上。

屏幕上,是一张英俊得近乎张扬的脸。

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线条利落的下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洞悉一切的慵懒笑意。

背景似乎是檀宫的某个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

轰!

林清浅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眼前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脸在视野里无限放大、旋转、扭曲。

真的是他!

张杭!

那个骗子!

那个恶魔!

那个让她夜不能寐、恨入骨髓却又无法摆脱其魅影的男人!

此刻,正隔着屏幕,用他那双曾让她沉溺的深邃眼眸,含笑看着韩乐乐!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旋转、重组。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

韩乐乐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调侃张杭。

“张杭,你莫要......”

她笑着,后面的话林清浅一个字也没听清。

林清浅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巨大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看也没看韩乐乐,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门口。

“你怎么了?”

韩乐乐终于察觉到她的异样,疑惑地转过头。

林清浅没有回答,也根本无法回答。

她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砰地一声带上了厚重的房门,将韩乐乐错愕的呼唤和张杭可能投来的目光,彻底隔绝在身后。

她一路踉跄着跑回隔壁自己的公寓,背靠着冰冷的合金门滑坐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巨大的震惊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荒诞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彻底将她淹没。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给韩乐乐发了一条信息:

乐乐姐,我忽然有点急事,先回去了,不好意思。

发送。

然后,她把手机扔得远远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蜷缩在门厅冰冷的地毯上,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窗外波士顿的灯火辉煌,此刻在她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一天,对林清浅而言,煎熬难耐。

她谢绝了韩乐乐吃午餐的邀请,和下午的电影项目。

晚上......注定无眠。

昏昏沉沉,大脑混乱。

根本不知道睡没睡着。

就是那种,朦胧的感觉。

巨大的落地窗外,波士顿港的晨曦刺破灰蒙蒙的海雾,将冰冷的光线投入奢华却空旷的客厅。

林清浅蜷缩在宽大的minotti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毛毯,像一只试图用外壳抵御寒冷的脆弱生物。

她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

震惊、混乱、愤怒、一种被命运戏耍的荒诞感,还有那依旧盘踞心底、无法根除的思念与痛楚,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搅动了一整夜。

韩乐乐爽朗的笑声、张杭低沉含笑的嗓音、屏幕上那张英俊而熟悉的脸......

如同最残酷的蒙太奇,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麻木的起床,今天要去上课,她去楼下,吃了一口早餐,就对早餐失去了兴趣。

坐在沙发上,怔怔失神。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穿透死寂的空气,也刺穿了林清浅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将毛毯裹得更紧,仿佛那是最后的盔甲。

苏珊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早啊清浅!太阳晒屁股啦,该去上课了!”

韩乐乐活力四射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涌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亮橙色的飞行员夹克,搭配黑色紧身牛仔裤和短靴,高马尾随着她轻快的脚步一晃一晃,整个人像一团移动的小太阳,瞬间照亮了过于冷清的玄关。

她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径直走向客厅,目光落在沙发里缩成一团的林清浅身上,脚步顿了顿。

她几步跨过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清浅,眉头微挑:

“看看你这小脸,白得跟纸似的,眼圈黑得能当烟熏妆!昨晚干嘛去了?当贼啦?”

语气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调侃,带着浓浓的川渝腔调。

林清浅缓缓抬起头。

晨曦的光线勾勒出韩乐乐明媚张扬的轮廓,那张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关切和爽朗,仿佛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视频事故从未发生。

这反而让林清浅心头更加复杂难言。

她该怎么面对?

质问她为什么和张杭在一起?

告诉她那个她口中的渣男男友就是毁掉自己的骗子?

不,她不能。

她还没有准备好。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冲击,需要......再靠近一点,去了解那个她所不知道的张杭的另一面。

这个念头带着隐秘的刺痛和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近乎虚弱的笑容:

“没......没睡好,做了个噩梦。”

“噩梦?”

韩乐乐弯腰凑近一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很快又被爽朗取代:

“行啦行啦,噩梦醒了就好!赶紧的,洗漱换衣服!霍夫曼老头可不喜欢迟到的学生,小心他让你当堂赏析马拉之死!”

她不由分说地拽起林清浅,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推向卧室的方向:

“快点快点!去换衣服,我等你五分钟!迟到了罚你请我吃一个月的麻辣烫!”

林清浅被她推搡着,被动地移动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韩乐乐,对方正冲她扬了扬下巴,笑容灿烂。

那笑容依旧充满感染力,可林清浅的心底,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那眼神里,除了惯常的亲近,似乎还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审视,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无声地安抚。

布朗大学的艺术史课堂。

红砖穹顶下,霍夫曼教授关于中世纪手抄本装饰艺术的讲解如同背景音,在林清浅耳边嗡嗡作响。

她强迫自己盯着投影上的凯尔经插图,那繁复华丽的线条和色彩却无法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飘向身旁的韩乐乐。

韩乐乐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也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她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摊开的笔记本上随意涂画着,时而皱眉思考,时而因为教授某个冷僻的论点而露出狡黠的笑容。

阳光穿过高大的拱窗,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

那种旁若无人的、充满生命力的专注感,让林清浅感到一阵微妙的刺痛。

她想起韩乐乐谈论张杭时,眼底闪烁的光彩,那种骄傲的、带着点占有欲的光芒。

那光芒,也曾短暂地出现在自己眼中,当她还以为程默是她的命中注定时......

霍夫曼教授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兴奋:

“所以,艺术史不仅仅是风格流派的更迭,它更是权力意志的书写!谁掌握了解读权,谁就掌握了定义美与崇高的话语权!就像......”

韩乐乐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猛地举手,声音清脆利落:

“教授!就像那些艺术赞助人,表面上是艺术的供养者,实质上不就是最大的甲方爸爸吗?他们出钱,艺术家就得按他们的喜好来画,贵族肖像?说白了,都是甲方需求的具象化!这跟现在资本家砸钱拍定制电影捧自己小情人有啥本质区别?”

她这番大胆又带着点离经叛道的比喻,引得课堂里一片低低的哄笑和窃窃私语。

霍夫曼教授推了推眼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赞许又无奈的笑容:

“misshan,你的比喻......很现代,也很犀利,虽然过于简化,但某种程度上,揭示了艺术生产与权力资本之间永恒的张力。”

韩乐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坐了下来,顺手在笔记本上又添了几笔,大概是某个夸张的甲方爸爸形象。

林清浅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底那份复杂更重了。

韩乐乐的自信、她的锋芒、她敢于在学术殿堂如此直白表达甲方爸爸理论的底气......

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她身后那个叫张杭的男人?

那个掌控着庞大资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

课程结束,深秋的波士顿阳光变得稀薄而清冷。

林清浅收拾着书本,心中那股想要倾诉、想要了解、想要寻求某种答案的渴望,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酒精的诱惑,在此时变得无比强烈。

“乐乐姐。”

她转过身,看向正在往巨大帆布画筒里塞书本的韩乐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试探:

“下午......没事了,要不要......去你那边坐坐?我......想喝点啤酒。”

韩乐乐塞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清浅脸上。

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仿佛瞬间看穿了她平静表面下翻涌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几秒钟的沉默,让林清浅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林清浅以为会被拒绝时,韩乐乐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纵容的笑容,川音爽快:

“要得!啤酒管够!正好冰箱里刚补了货!走起!”

她一把拉上画筒拉链,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审视从未发生。

韩乐乐主卧套房的巨大落地窗前,夜幕已经低垂。

窗外查尔斯河两岸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坠落的星河,倒映在深沉的河水中。

室内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暧昧,营造出一种安全的私密感。

两人并排坐在那张厚实的波斯地毯上,背靠着床沿。

中间那张造型独特的金属茶几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空啤酒罐。

百威、科罗娜、还有几罐韩乐乐特意拿出来的国产青岛。

浓烈的麦芽香气混合着一点淡淡的柑橘果香,那是来自韩乐乐点的香薰蜡烛,在空气中弥漫。

林清浅的脸颊早已飞上两抹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微醺的感觉像一层温暖的薄纱,包裹着她紧绷的神经,让她一直压抑着的胆怯和冲动都开始发酵、膨胀。

她手里捏着还剩小半罐的啤酒,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韩乐乐的状态显然比她好得多,脸颊只是微微泛红,眼神依旧清亮,带着点慵懒的惬意。她又开了一罐青岛,泡沫嘶嘶地涌出罐口。

地毯上散落的空罐子无声地诉说着酒精的力量。

五罐半了。

林清浅喝得急,也喝得多,那点微醺正迅速向着醺然迈进。

“嗝......”

林清浅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脸颊更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嘴。

韩乐乐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灌了一口啤酒:

“爽快!这才对嘛!别学那些名媛端着,喝酒就要喝出气势!”

她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带着点探究和鼓励,看向眼神已经开始有点飘忽的林清浅:

“说说,心情好点没?还想着昨晚那个噩梦?”

林清浅握着啤酒罐的手指收紧,冰凉的金属罐壁刺激着她的掌心。

借着酒劲,那个在她心底盘桓了一整天的念头,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她抬起头,看向韩乐乐,眼神迷蒙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发黏,却又异常清晰:

“乐乐姐......你......你和你的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是......你说那个渣男?”

韩乐乐拿着啤酒罐的手停在半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她看着林清浅被酒精和心事染红的眼睛,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和自嘲的笑容,川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你说那条渣男啊?”

她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放下罐子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说起这个,可有意思了,那家伙......最开始是跟我一个闺蜜安佳玲,玩了个游戏,一个对赌。”

“对赌?”

林清浅的心猛地一跳,酒精似乎都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是......那种......他搞定你的游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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