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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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风在残破古道上嘶嚎着，如同远古亡魂的低语，凄厉地掠过断碑。断铠就伫立在最后一块镇魂碑前，冰冷的呼吸化作颤抖白雾，在浑浊的星光下迅即消逝。

这里曾是先民意志熔铸的壁垒，如今却成了风暴眼中心。周遭高耸入云的石碑阵势早已崩颓大半，仅余寥寥几根顽固残柱，歪斜地支离在无尽黑暗深渊的边缘。它们如同疲惫的巨人，无声承受着亘古重压。碑身布满了细密裂纹，如同扭曲的活物，缓慢地蠕动、延展着，深不见底的虚无阴翳从裂缝中渗涌而出，发出若有若无的饥饿嗡鸣。

时辰，终于到了。

断铠缓缓抬头，目光穿透浑浊天穹。群星运行早已偏离古老记录的轨迹，化作一团团混乱无序的荧绿星漩，不安地摇曳不定。诡秘的光芒照射在脚下沉默古道石板上，石缝深处似乎传来阵阵压抑咆哮与铁链磨砺之声，封印濒临瓦解前的最后痉挛。

他粗糙的双手紧握住腰间沉重石锤的短柄。锤头刻满了岁月与血渍共同涂抹的混沌符文——那是无数辈先贤的意志凝聚。

他的动作刻板、决绝，像一尊执行最后一道工序的石像。膝盖略微弯曲，重心沉下，全身绷紧如一根上满弦的硬弓。石锤那刻满晦涩符文的硕大锤头被一寸寸举起，越过肩头，带着万钧定力悬停在微微战栗的冷空气中。锤下，便是那最后一块镇魂碑——由一整块沉黯如墨的星骸熔岩雕凿而成，表面流淌着暗淡银光的封印符文链，此刻如同垂死的脉动，闪烁着、微弱地抽搐着。

风嘶鸣得更尖利了，犹如万千厉鬼的嚎哭从地缝喷薄而出。冰冷的星光，仿佛被无形之手揉搓着泼洒在锤头符文之上。

手臂，骤然落下！

一声沉闷如石破于心的钝响猛然炸开。石锤以粉碎星辰的力量轰然砸落在镇魂碑顶端的核心符文上。

“呲啦——！”

刺耳的、撕裂金石的尖叫瞬间刺穿呼啸的风声。伴随着这道不似人间的声音，碑面上那蜿蜒流淌的银色符链应声爆裂！耀眼到近乎惨白的流光碎片如同无数惊惧的流星，从被锤击的核心符文处迸射四溅，刺得断铠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片凄厉刺目的白色暴雪。

脚下的古道开始剧烈的痉挛、抽搐！裂帛般的震响从深处连绵而至，那看似亘古不变的冰冷黑石在无法忍受的震荡里哀鸣着碎裂开无数骇人口子。更为稠密、更加饥饿的黑暗，混杂着某种无法言喻的腐臭气息，从裂开的大地胃袋深处喷涌而出。断铠脚下的立足之处瞬间崩碎，他猛然后撤一步，靴底摩擦着飞溅的黑石碎片，碎石如冰冷的子弹砸在他破损的护甲上。

死寂……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取代了崩裂的喧嚣。紧接着——

“呜呜呜——嗡嗡嗡——”

一种低沉、混沌、仿佛亿万年凝固的哀嚎，并非来自耳畔，而是沉重地、缓慢地、无比真实地在断铠的颅骨深处回荡、膨胀！那是被囚禁了漫长岁月的存在发出苏醒的初啼。

古道上每一寸残留的石壁、每一块翻卷破碎的地砖，都在这个声音共振下发出不祥的幽光。空间像一块被剧烈摇晃的帷幕，猛烈扭曲、波动着。断铠脚下不稳，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无形巨手攥紧。

破碎的镇魂碑根基处，那喷涌的黑暗骤然向内猛缩，然后——

膨胀！

庞大无匹的阴影自碑底升腾而起！那并非完整的实体，更像是由亿万缕被撕碎、被灼烧的漆黑残片强行聚合成的巨硕轮廓。那是曾被强行割裂、永世肢解的扭曲，是古老存在在封禁万古后遗留下来的残破烙印！

虚无的“头”部，镶嵌着一片旋转的、缓缓搏动的深紫色污迹，宛如一只无瞳的巨眼核心。它庞大的肢体在浓雾般升腾的阴影中时隐时现，断臂残腿交错驳杂，更似无数狰狞骨骸与不明脏器粗暴拼接的产物。浓密的阴影黏液从这虚影的每一处残缺断口不断滴落，落地即化作蠕动的、不断啜泣的黑渍，贪婪地腐蚀着所触及的一切石基古道。

当那只搏动旋转的紫黑“眼睛”猛然“盯”向断铠时，一股足以令人精神断裂的纯粹原始意志——混乱、无序、永恒饥饿的意志——如同万亿枚冰冷的钢针，狠狠贯穿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意志的冲击如同无形巨浪狠狠撞在断铠的感知壁垒上。他低吼一声，口鼻涌出温热的腥甜。眼前的世界剧烈地晃动、歪斜，仿佛随时会碎裂崩塌。颅骨深处响起一种尖细的、类似玻璃不堪重负即将爆裂的嗡鸣，那是他灵魂意志摇摇欲坠的警报。这不可名状的凝视，比他过往斩杀过的任何异种神明都更加凶残直接。

然而这恐惧的深渊只存在了一瞬。

断铠眼窝深处燃起一点冷酷的火焰。

“残缺之物……”他声音嘶哑异常，却带着钢铁般的笃定，“安敢直面最终审判！”

他双膝猛地一沉，全身每一丝肌肉纤维都在瞬间绷紧至极限！积蓄了万古的孤绝力量从脚下的破灭古道中被强行抽提，如同亿万涓流汇聚成怒潮，灌注于他挥出的巨剑之上！

“锵——嗡——！”

巨剑仿佛彻底苏醒的活物，在断铠手中发出割裂空间的厉啸！沉厚而粘稠的黑暗被狂暴劈开，拉扯出肉眼可见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混沌漩涡。燃烧的金色烈焰从剑身符文中轰然迸发，照亮了那刚刚凝成的庞大阴影巨影。断铠的身影在骤然爆发的光焰中变得模糊，化作一道带着毁灭雷霆的逆流强光！

就在巨剑即将撕裂那道巨大阴影的瞬间——

阴影“头颅”上方那团急速旋转的混沌之眼猛然凝滞！

那污浊的紫黑核心猛地塌缩、撕裂！一只庞大到几乎要覆盖阴影“头颅”上方的纯黑色眼球虚影裂生而出！巨眼中央，一个针尖般的、非现实色彩构成的炽亮焦点瞬间凝聚成型！这只眼似乎并未看见断铠，却又仿佛洞穿了他全部的过去、现在与可能的未来。

仅仅是被那针尖焦点扫过，断铠挥剑的动作便骤然僵滞了一瞬！全身每一寸皮肤如同被滚烫的钢汁灼过，一股无法言喻的、直达存在的晕眩感狠狠击穿了他的意志。那是时间被肆意抽拉、篡改的感觉，某种更高法则的漠然注视！

“轰——！”

金色的审判烈焰重重斩在阴影躯体中部的混沌躯干之上！

没有血肉分离的触感，那感觉，如同用巨剑狠狠劈进了浓稠得近乎凝固的沥青深渊！

一道庞大无匹的沟壑几乎将阴影斜向斩开一半！但那翻卷的伤口边缘，没有骨骼筋络，没有断裂的肌肉纤维，只有无穷无尽的翻滚沸腾的漆黑浓浆！仿佛切开了一道通往更深层黑暗虚空的伤口！阴影发出无声的震颤，伤口中喷涌而出的并非血液，而是如同章鱼墨汁般浓密、活化的粘稠黑暗物质！

它们如同有生命般泼洒开来，一部分化作无数扭曲闪烁的暗色星光锁链，带着令人牙酸的空间割裂声缠向断铠；更多的则落地便疯狂滋长膨胀，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古碑残骸，在转瞬间扭曲成新的、更小一些却依旧狰狞的阴影聚合体！

一只由断碑残骸与粘稠阴影急速凝结成的“爪”毫无征兆地自断铠身后骤然生成，带着撕裂空间的呼啸狠狠掏向他后心！断铠瞳孔骤缩，巨剑来不及收回，护身咒文也只够在体表形成一层黯淡护盾！

“砰——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