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街声和“傻子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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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声和“傻子瓜子”

工农兵招待所的晨光刚爬上桌角，许成军已经改完最后一页稿。</p>

帆布包被他拽到膝头。</p>

他数了数兜里的钱：三块五毛六分，两尺布票，三斤全国粮票。</p>

得算计算计，给乡亲们带点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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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完了？”</p>

斜对床的跑供销大叔正往铝饭盒里装咸菜。</p>

“长江路新开了家‘工农兵商场’，有上海来的的确良，姑娘家都爱穿。”</p>

许成军把稿纸折成方块塞进怀兜，笑了笑：“去瞅瞅，总不能白来趟合肥。”</p>

长江路的日头刚热起来，自行车流已经汇成河。</p>

穿蓝布衫的大嫂挎着竹篮往菜场赶，篮子里晃着个铁皮罐，里面是给摆摊丈夫温的玉米粥。</p>

修鞋摊的老头蹲在马扎上，锥子穿透鞋底的“噗”声里，夹杂着“两毛补个掌，不能再少”的讨价。</p>

供销社的玻璃窗后，的确良布料挂成彩虹，红底黑字的牌子写着“一尺一块八，凭票供应”。</p>

窗台上的蝴蝶牌缝纫机擦得锃亮，标价牌上“工业券50张”的字样格外扎眼。</p>

结婚硬通货呢！</p>

...</p>

许成军顺着人流走。</p>

他在修表摊前停了停，师傅正用镊子夹着游丝。</p>

玻璃柜里的上海牌手表标价一百二十块，旁边用粉笔写着“需侨汇券”。</p>

嘬了嘬牙花子。</p>

真他吗贵！</p>

走到明教寺农贸市场时，吆喝声差点掀翻头顶的太阳。</p>

戴草帽的老汉蹲在麻袋旁，面前的红芋堆成山，筐沿压着“议价三分/斤”的纸条。</p>

穿碎花褂的妇人捏着两毛钱，跟卖鸡蛋的争得脸红：“一毛二给十个，少一个我跟你去公社评理！”</p>

最热闹的是个炒货摊，黑铁皮锅里的瓜子蹦得欢，摊主用大蒲扇扇着烟，嗓门比喇叭还响：“芜湖瓜子，两分五一两，不要票！”</p>

许成军刚凑近，就听见两个大妈的对话飘进耳朵：</p>

“听说没？芜湖那个年广九，把瓜子炒得比糖还甜，一天能卖几百斤！”</p>

“可不是嘛！我侄子在芜湖钢铁厂，说那傻子雇了十几个临时工，半夜还在炒，队里说他‘走资本主义’，可人家就敢干！”</p>

“傻子”两个字让许成军的脚步顿了顿。</p>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激荡三十年》里的段落：年广九和他的傻子瓜子，后来成了个体户的活标本。</p>

没想到1979年的合肥街头，已经能听到这名字。</p>

他摸了摸下巴，见摊主正给人称瓜子，秤杆翘得老高。</p>

“称二两。”许成军掏出五分钱递过去。</p>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听你口音像凤阳的？”</p>

“您听的真准！”许成军竖起大拇指，接过纸包，瓜子的焦糖香混着烟火气钻进鼻子。</p>

他开玩笑的道：“您这瓜子，比芜湖的差多少？”</p>

汉子咧嘴笑，也不恼。</p>

“差在胆子！年广九敢把瓜子分成‘奶油’‘五香’，咱只能炒原味。不过话说回来，他那秤是准的，一两就是一两，不像有的人，秤杆压得低低的。”</p>

许成军捏了颗瓜子扔进嘴里，脆得直响。</p>

从市场出来，许成军的帆布包沉了不少。</p>

给杏花扯了尺淡蓝的确良，花了一块八加两尺布票，布店老板娘用滑石笔在布角画了只小蝴蝶，说“这是上海新花样”。</p>

给赵刚买了两两地瓜烧，一毛五一两，不要票，酒壶是粗陶的，沉甸甸压手。</p>

给李二娃的奶糖最费心思，供销社的水果糖要粮票，他绕到街角的烟酒店，买了包“大白兔”，两毛二。</p>

老板偷偷塞给他：“这是华侨带的，别声张。”</p>

最后剩的一毛钱，他买了一袋山楂干。</p>

山楂干咬下去酸得眯眼，惹得旁边的小孩直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