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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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陵一愣，脸色绯红：“长公主说笑了……怎会……”</p>

长公主却笑盈盈更贴近了些，说：“那可未必，我怀阿衡的时候，起初都没发觉，只是突然爱吃酸的了，叫大夫一看，嗬，都怀了两个月了——”</p>

稚陵抿着唇角低垂眼睫，笑意轻浅，轻声说：“改日，改日我也让太医看看。”</p>

只是算算时日，从那日承恩起，到今日，须臾半月，似乎……也没这么快就能怀上的。</p>

她眼角余光不由自主掠过即墨浔那里。</p>

他淡漠双眸注视九鹤台下的歌舞，了无意趣似的，大抵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p>

今夜除夕守岁，得守到子时左右，宴会散场，歌舞节目也安排到子时。</p>

许是因为喝了这酒，酒劲儿上头，她倒有些困倦了，撑着腮，眼皮颇沉，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眼。</p>

歌舞繁声，渐渐渺远去，眼前笙歌繁华的风景逐渐虚化，她朦胧地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除夕。</p>

即墨浔率兵从赵军手里夺回召溪城不久，便是除夕。</p>

战火肆虐过，城中百废待兴。</p>

他们住进了召溪城的太守府中。</p>

城中缺这缺那，屋舍损毁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他须安抚人心，每日忙着处理战后诸多事宜。</p>

怀泽的补给因大雪封路迟迟未能送到，召溪城里缺衣少食。</p>

即墨浔恪行节俭恤下，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她当然也跟着吃什么。多数时候，只是稀粥米饭野菜。</p>

大雪天，林子里野兽绝踪，河水结冰，也打不到鱼虾。</p>

除夕一早，她出太守府上街市。因着过节，街市难得在凋敝冬日有了些人气，有小贩，贩卖些春联年画纸钱香烛一类的东西。</p>

她买了点纸钱，预备烧给爹爹他们，又买了红纸、年画，忽然看到街头一个猎户兜售他新打来的兔子。</p>

是小白兔，皮毛油光水滑，咔嚓咔嚓啃着干草。</p>

她自然很想买，毕竟是过节，她都想好了，一整只兔子，既能煲汤，肉也能炒着吃。</p>

只是一问价钱，有些迟疑，对她来说，有些贵了。</p>

所以，她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没有买。</p>

但那猎户认出她，追上来，笑说，齐王殿下英勇击退了赵国蛮子，这区区兔肉算什么，夫人尽管拿去。</p>

她的确很想要，却不能白要他的兔子，几番推辞不得，她把自己戴的银质长命锁给了猎户，才提着小兔，欢天喜地地回了太守府。</p>

她把兔笼放在她房间里，先去了外头找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烧了纸钱，哪知回去准备宰兔子，跟即墨浔撞了个正着。</p>

他身上玄袍风雪簌簌，头发、眉睫间沾满雪花，似乎是刚回来。</p>

他手里拎着她的兔子，脸色有些阴沉，沉声问她：“哪儿来的？”</p>

她被吓到，乖乖交代：“是妾身在集市上碰见一个猎户，他送的。”</p>

他脸色就更沉了：“说过多少次，百姓财物，不取分毫。送回去。”</p>

她愣了愣，旋即有些委屈，说：“妾身不是白拿的，给了银子。”</p>

他拧着眉，扫了眼小兔子：“多少？”</p>

她低声说：“二两银。”这是那个猎户起初报的价。</p>

即墨浔皱着眉，冷声重复道：“二两？……送回去。”</p>

她咬着唇，不肯去，嗫嚅说：“殿下，今日是除夕。殿下这些时日，吃不好睡不好，妾身才想买只兔子回来煲汤，给殿下补一补……殿下就留下它吧……”</p>

即墨浔微微诧异：“用来吃的？”他顿了顿，“我当你要养兔子。”</p>

她抬起眼睛，轻轻点头，心想，她若要养兔子，也不会挑在这艰难的时候养。</p>

他拎着兔子耳朵，脸色才缓下来，淡淡说：“那就罢了。……不过，这兔子若在平日，只能卖五百钱，二两，贵了。”</p>

他正要把兔子递给她，又想起什么，问：“你会宰兔子？”</p>

她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妾身会一点。”</p>

他略有讶异，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她这样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竟然会宰兔子，对他来说很不可思议。</p>

爹爹经常出去打猎，猎回来什么山鸡野兔，哥哥宰杀，她在旁边帮忙，久而久之，也就会了。</p>

他微微一顿，漆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还有这样的本事。”</p>

她拿兔子做了菜，煲了汤，除夕的下午，召溪城里四下响着炮仗声，在乌沉沉的天气里，添了几分过节的喜庆。</p>

即墨浔不知去了何处，她在厨房看着灶火，在门边张望着，天快黑了，才见他跟他的几名亲信回来，手里提着些不知在哪里弄的鱼，野鸡一类的猎物。</p>

他进了屋中，她也连忙过去，帮他解了外穿的披风，拍掉了身上的浮雪，他说：“去城南的林子里，猎了几只野味，等会儿，你再做几个菜。”</p>

她听得出，他语气里很高兴。</p>

她没想到他出城打猎去了，天寒地冻，想必要猎到这么多猎物，并不容易，想到他上回中箭，箭伤没好全，这会儿不知有没有崩开，不放心地拿来了药膏，说：“殿下的箭伤，再上一次药吧？”</p>

他大约也累了，慵懒半躺，解开衣袍，裸出他结实的臂膀，勃勃.起伏的胸口，一段漂亮深邃的锁骨。</p>

果然，箭伤有些要崩开的趋势，她连忙小心地敷了药，再拿纱带仔细缠好，才将他的衣裳重新合拢。</p>

烛光缭乱，他阖着眼闭目养神，俊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冷峻淡漠，唇线凉薄，她正悄悄望着，冷不丁他睁了眼，吓她一跳。</p>

他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赫然是她的长命锁。</p>

“收好。”</p>

她一愣，听他淡淡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换一顿肉，并不值当。若缺花用，尽管找钱六。”</p>

那个除夕的团圆饭，不算什么团圆，只能算他们两人的“相依为命”。</p>